第90章 亡国第九十天(第2/3页)

这一睁眼,便是三百年后。

他当初一手创建的王朝屹立了三百年有余,而今正是王朝倾覆之时。

他被迫接受了自己亡楚太子的身份,带着那位他强娶来的太子妃出逃,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怀舟,便是你原来的表字?”秦筝感觉他失神,指腹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两下,岔开他思绪。

楚承稷点头:“下山前,师父替我取的。”

那位老者说,世间男儿弱冠之年,都有长者为其取字,他下山后不得再归寺,他们师徒缘分到此就算尽了,他为他取一字,权当赠别。

后来他征战沙场,有了陇西屠夫之称,云岗寺也同他划清了界限,他不愿因一表字再给寺里带去非议,便再也没用这个表字。

秦筝道:“承稷,怀舟。你的名和字,倒是相配,想来你师父当年,也是盼着你走这条路的。”

稷是江山社稷,君者,舟也。

那一世,楚承稷经历得最多的便是虚妄和背叛,云岗寺同他划清界限后,他便再也没登过山门。此时听秦筝说了这话,再想起自己下山时老者悲悯的眼神,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尘埃里蒙蔽了三百年,才终于破土。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当年提起屠刀,也算是入了地狱。

他那一世没参透的禅,现在终于参透了。

楚承稷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生旁的秦筝,释然一笑,可参透又如何?他已甘入红尘。

秦筝见他望着自己笑,还有几分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楚承稷合拢掌心,便扣住了她的细嫩的一只手腕,“笑阿筝慧颖。”

秦筝狐疑瞅他两眼,没弄懂他怎么突然夸自己,接受了他身份,秦筝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皇陵真是李信派人挖的?”

“我挖的。”

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在听到某人理所当然一般说出这三字后,秦筝还是哽了一下。

随即安慰自己,行叭,反正都是他后辈们的陵墓,挖了就挖了。

她道:“李信那边平白无故被扣了这样大一顶帽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从皇陵里带出的那些金银珠宝,也别急着从西域一带流通出去,先把没有徽印的珠玉宝石转卖出去,这些东西便是落到李信手里,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楚承稷应允:“就按你的意思办,岑道溪巡视了元江河道,担心李信一党若是狗急跳墙,会炸掉鱼嘴堰,水淹青州以南的地区,从大砍村修一条泄洪的暗河,把水引到赤水,方能保全元江两岸平原。未免李信那边惊觉,修暗河一事需得暗中进行,正好你要修渠给远离元江的村落引水,可以此做掩护。”

秦筝这才明白为何他同自己去勘测了一天河道,就突然提出要去扈州一趟。

人工挖出一条暗河的工作量和修建灌溉水渠不可同日而语。

把修修渠的所有银子都拿去挖暗河,都不一定够数。

要想达到泄洪的效果,还得计算元江主河道的泄洪极限是多少,涌入河道的最大水量有多少,分走了元江主河道自己能泄掉的一部分洪水,剩下的那些就全得从暗河走。

因此河宽多少,河床挖多深,才能达到泄洪效果,都得计算出来。

规划好河道走向,正式动土开挖,在这没有挖掘机,全凭人力的古代,要想赶工程进度,就只能让更多百姓前去挖土开渠。

耗损人力也耗损财力。

最重要的是,成千上万的人前去挖暗河,这么大动静,要想瞒下来,委实不易。

秦筝是个行动派,立马从书橱里翻出了这些日子常用的前人记载的关于元江流域卷宗,“从大砍村人工挖一条河联通赤水可不是易事,我算算这条河需要承担的泄洪量。”

如果工期内根本不可能完成,就只能把青州境内大渡堰水库的水放掉一半。

但大渡堰一开闸,压根就瞒不住,李信那边得知他们水库缺水了,肯定不会再放鱼嘴堰的水来淹他们。

今年青州大面积农耕,再过两月正是庄稼渴水的季节,大渡堰没了水,庄稼只能旱死,届时指望着田地里收成的百姓对他们开闸放了大渡堰的水,必然是有怨言的。

若李信煽风点火大做文章,扰乱了他们这边的军心,他们更是得不偿失。

相当于李信不费一兵一卒,他们只为了这个隐患,就把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还是暗中修泄洪的河道。

……

李信被人扣了一口挖人皇陵的大锅,自是怒不可遏。

天下文人对他口诛笔伐,若当真是他做过的事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是场无妄之灾。

他知晓朝中不少大楚旧臣肯定会对他更生不满,前朝太子那边又各外会恶心人,在此时提拔了献粮仓给楚军的孟郡郡守,又让孟郡郡守带着厚礼前去游说一些大楚旧臣。

被孟郡郡守找上的那些个地方大楚旧臣,都是和孟郡郡守一样会见风使舵的货色,李信怕他们当真带着城池降了前楚太子,气急败坏之下,这才下令杀了被送礼的几个官员,派自己信得过的臣子前去顶上。

地盘是保住了,只是他名声也更臭了。

跟随他从祁县一路打上汴京的心腹老臣们赶紧劝诫他:“前朝余孽污蔑于陛下您,陛下您又何必上赶着前去认?”

李信将汴京文人唾骂他的诗词扔至老臣脚下:“你瞧瞧,那些个只读圣贤书的,是如何把这罪名按在朕头上的?朕就该诛他们九族!”

老臣没看那些尖酸刻薄骂李信的诗篇,道:“陛下,您若是如此,失尽民心,就正中前朝余孽的下怀了!”

李信冷喝:“那你说如何是是好?”

老臣面皮苍老如松树皮,一双眼却亮如鹰隼:“驻军于扈州皇陵的,是大皇子麾下的人,您不忍将大皇子推出去,那不还有个沈彦之吗?”

李信眼中精光乍现:“你的意思是,把挖皇陵一事,全推到沈彦之身上?”

老臣道:“正是,正好他沈家和楚氏皇族有夺妻之恨,传出去也不怕天下百姓不信。”

李信大笑:“好啊!就让他沈家和前朝余孽狗咬狗罢!”

在一旁奉茶的小太监垂首不语,却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献计的老臣。

……

当天夜里,就有密信送到了沈彦之手上。

他看完信,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在烛火下竟显出几分瑰丽:“想让本世子当替罪羊,也得瞧瞧他那两个好儿子愿不愿。”

他将信在烛火上一燎,冷眼看着燃为灰烬后,才吩咐道:“去见大皇子。”

自从派去扈州假意攻城的那支军队被盖上了挖皇陵的帽子,二皇子一党没少在朝堂上打压大皇子。

大皇子对沈彦之心中有怨,但更恼的,还是那带兵的主将,怎就好死不死地跑去了龙骨山扎营?给人送把柄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