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亡国第一百四十七天 终篇(第4/5页)

底下的楚军将士们列成无数个整齐的方阵,静默站在这飘雪的天地间,一瞬不瞬望着高台上的太子妃。

“大楚的将士们,强敌就守在关外,本宫知道此战艰辛,可北戎蛮族屠我百姓,食我同袍,此仇不共戴天!若是你们都惧怕溃逃了,这紫荆关还有谁人来守?是关内你们那手无寸铁的老父老母?还是连兵戈都提不动的幼弟幼妹、褓中稚子?今日蛮族杀的食的是你们的同袍,他日就不会是你们的妻儿老母?”

秦筝一句句喝问,眼眶渐红:“决不可让蛮贼入关!”

年纪小的将士叫秦筝说得直抹泪,年长久经沙场的亦是一脸沉痛。

“不让蛮贼入关!”

军阵中有兵卒举起长戈大声附和秦筝。

一开始只有寥寥数人,慢慢的,一同举兵刃大喊的人多了起来,直至所有军阵的将士都在呐喊大吼:

“不让蛮贼入关!”

声音响遏行云,一眼望去,长戈上绑着的红缨几乎在寒风中连成一块猩红的绸布,又似萦绕在旭日周围的红霞。

远处谢驰、安元青等一众将领看着高台上的秦筝,眼中也浮现钦佩之色。

经秦筝这么一动员,逃兵之风总算是刹住了。

但和北戎的这场硬仗,还是得用人头堆上去打。

守关的第八天,秦筝命人抬上城楼的武嘉帝石像叫北戎人用投石车投掷的滚石砸了个粉碎,坚守多日的城门也被撞车撞得残破不堪,再也支撑不下去。

秦筝在内城楼耳房同陆则等一众谋臣共商接下来如何打,听见外城楼那边传来的震天大响,以及北戎人野蛮的呼啸声时,所有人都怔了一会儿,随即面露灰败之色。

紫荆关终究是守不住了。

“太子妃娘娘……”前来报信的兵卒连滚带爬跌进耳房。

秦筝脸上已说不清是麻木还是平静,问那兵卒:“城门破了?”

兵卒狼狈点头,“董将军和王将军正在带人堵城门的缺口,安将军还在城楼上指挥,谢小侯爷已集结谢家铁骑欲和北戎正面打,安将军让杨将军先护送太子妃娘娘离开。”

陆则也怕秦筝落到北戎人手中,劝道:“娘娘,您先走。”

秦筝起身时就觉有些眩晕,她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合过眼了,脑子里一片混沌,瞧见众人焦急的脸色,她撑着书案只顺着陆则的话说了句:“好。”

紫荆关再往南撤,还能做挡的大型城池就只有汴京了。

她能退,最后留下来守关的将士们又往哪里退?关内那些百姓又往哪里退?

秦筝被楼燕和白鹭扶着走出内城楼时,听着前方外城楼传来的震天杀吼声,回望内城楼后方寂静的街道屋舍,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随行的官员见她这般,知道她是悲这国运山河,悲这天下百姓,不禁也跟着老泪纵横。

宋鹤卿更是望天悲哭道:“武帝陛下,您睁眼看看这大楚吧!”

“呜——”

“呜呜——”

宋鹤卿哭嚎声刚落,几道低沉而厚重的角声透过所有厮杀声传入城内,秦筝和所有官员都是一怔。

地面震颤得如同地动一般,内城楼飞檐上都簌簌直往下掉灰渣。

宋鹤卿有过在青州守城见楚承稷带兵杀回来的经历,见此情形,激动得语无伦次:“殿下……一定是殿下赶来了!武帝陛下醒灵了!”

宋鹤卿朝天跪拜:“武帝陛下佑我大楚啊!”

其余官员连忙也跟着宋鹤卿跪拜,秦筝却是直接朝着外城楼那边跑去。

还没上城墙,她就已听见震天的欢呼声,心中一时间被狂喜淹没,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流。

他终于赶回来了!

王彪和谢驰已经带着集结好的军队从城门冲了出去,靠近城楼的北戎军被杀退,这会儿城楼上倒是安全了。

秦筝由杨毅带兵领着登上外城城楼,入目便是下方黑压压一片混战的人群。

楚承稷的军队很好认,紫荆关守军和北戎人的军队苦战数日,早已精疲力竭,他带回的八万大军,是一路听着北戎屠戮妇孺、食楚军同袍赶来的复仇之师!

低沉的牛角声一声连着一声紧迫响起,王彪和谢驰带兵把分散在城楼四周的北戎兵卒往中间赶。

而在最后方,八万大军的队伍还没法在这片天地视野所及的地方完全展开,打头阵的骑兵阵似一个尖锥,强势扎入北戎军后方,将北戎人的队伍往两边撕扯,口子约拉越大。

随着紧跟在骑兵队伍后边的步兵阵也出现在天地交界的旷野处,秦筝在城楼上才看清,楚承稷带回的这八万将士,是呈巨大的扇阵刺入北戎军后方的。

楚承稷所率的骑兵队,就是扇阵的三角尖,锐利无比,所向披靡。

骑兵阵一旦扎入敌腹,后边的步兵阵将缺口越撑越大,最后生生将北戎军分为了两部分,骑兵阵把对方的阵型冲散了,再由步兵阵围过去绞杀,配合得天衣无缝。

北戎军在最疲敝的时候对上这样一支对他们满是仇恨的军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颗颗挂在北戎战车上的头颅,无一不成了对这支楚军心中仇恨的催化剂。

北戎人想用这样的方式催生出他们心中的恐惧,却不知也能催生出最极致的仇恨,并且这样的仇恨之火,远远胜过了恐惧。

楚军将士们个个杀红了眼,这一刻,每一个先前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楚军将士,每一个被北戎人斩首挂到战车旌旗上的头颅,都是他们的至亲。

唯有杀戮和鲜血,方可缓解心胸冲天的恨意和怒火。

楚承稷一路冲杀至北戎军腹地,北戎的休屠王、左右鹿蠡(li,四声)王先后叫他斩于马下。

高竖于军阵中央碗口粗的帅旗旗杆也叫楚承稷一戟劈断,沈彦之的尸首跟着一起坠下时,他没让尸首直接砸地上,用戟柄接下后,撂到了一旁侧翻的战车上。

帅旗被砍倒,北戎军更是成了一群无头苍蝇,在军阵中乱撞,毫无章法可言。

老单于在楼车上观战,他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和两个弟弟都死于楚承稷之手,对上楚承稷那双本该淡薄此刻却已满是血戾的眸子,他生平头一回生出无比明显的惧意来。

不过一个照面,就吓得老单于几乎是颤声大吼:“撤兵!”

他最骄傲的儿子在鹿门叫人毒死了,他最器重的战将和弟兄也在这场取大楚腹地的大战中战死,南迁终究是个错误的决定。

楼车撤退缓慢,远不及战马的速度,眼见追兵就要追上来了,老单于直接弃了楼车,骑马由亲卫队掩护仓惶出逃。

这集结了大楚所有兵力的一战,终究是以北戎败走,被杀上万俘兵告终。

……

夕阳西下,紫荆关外的战场一片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