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雪了,一片片雪花在风中飘扬，像柳絮般轻柔。
红墙黛瓦都被白雪覆盖，整个宫中一片洁白,就连地上也铺上了一层薄雪,看上去格外柔软。
李世民披着斗篷，缓缓在宫中漫步，身旁有太监为他打着伞。
忽然间，一道皎若明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眼中一亮，对太监道：“你留在此地,朕要一个人走走。”
太监虽惊诧,却也不敢抗命,眼睁睁看着皇上走远。
李世民快步走向玉微,惊喜道：“仙子怎么下凡了？”
玉微笑道：“因为今天的雪很美。”
李世民也笑了：“是很美。”
于是一仙一人便并肩在雪地里漫步，玉微变出一把伞，遮在李世民头上。
雪静静地下，他们慢慢地朝前走，看雪花纷纷,宛如飞羽。
一片,两片,三片,世界在这一刻如此安静美丽。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必说，就这样沿着这条路，一直并肩走下去。
直到雪停了，玉微的身影才化作梦幻泡影消散。
……
李世民精力大不如前，将政务全部交由太子处理,不再过问，只是太子有时会来向他请教，他便提点一番。
李世民的生活清闲了很多，每日养花逗鸟，读书写赋，还经常把旧臣召进宫里来聚会。
他养了一只鹰，性情勇猛忠诚，经常带它去打猎，笑言：“这下魏征可管不了朕了，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下一刻，又沉默起来，魏征也死了，他身边的旧臣越来越少。
李世民忽然就失去了打猎的兴致，回宫去了，他站在宫墙之上，望着自己打下的这片江山，蓦然回忆起这一生的戎马倥偬。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但是他却没有好好见过这如画江山，它们只是静静地躺在地图上，上面标着一个个地名。
要是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间一阵清风吹来，李世民登云而起，来到了天空之上。
洁白的云霓之间，身着羽衣的仙子骑着天马，笑看着他：“不是说想看一看你的天下吗？那我们走吧！”
又一匹天马从云中跃出，来到了他面前。
李世民望着神俊的天马，目光一亮，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
他翻身上马，驾驭着它在云海间慢跑起来，每一步都云气弥漫，隐隐可见下方繁华的长安城。
玉微道：“咱们走吧，今天你可以好好地尽兴！”
说完，策马飞驰而过。
李世民立刻追了上去，长风吹过他的面庞，他意气风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们在天际奔驰，追逐太阳，一路跨过山河大海，荒漠原野，看见了雄伟壮观的长城和繁荣昌盛的城邦。
洛阳、雁门、朔方……一座座宏伟的城池从地图上活了过来，映入眼帘。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李世民笑了起来，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这就是他一生的功绩，天下太平，盛世繁华！
李世民道：“仙子，你知道吗？这天下变了很多，当初隋炀帝在位的时候，不惜民力，耗费甚多，以至于民怨四起。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定比他做的更好，我会让帝国的版图无限扩大，让每一个汉家儿女都为自己的血脉而自豪！什么高句丽，什么突厥，统统让他们都臣服在脚下！”
他露出自豪的神情，因为他所说的事情全部都做到了，他一个人就完成了几代帝王才能完成的事。
他又看向他脚下的芸芸众生，目光变得温柔坚韧起来：“作为君王，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权利，还有责任，这天下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
听见这番话，玉微心中一震，为君者，当有大爱，不应滥用权利，而应将众生视为自己的子民，恩泽万物。
如果德不配位……
如果德不配位……
那么就理所应该被取代……
玉微在一瞬间迸发了和李世民一样的想法，如果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定比他做的更好！
……
日暮之时，李世民回到了皇宫，他决定写一本《帝范》，讲述为君之道，将自己的意志传承下去。
写了三个多月，这本书终于完成了，他将书传给了李治，然后继续自己清闲的日子。
春日融融，黄莺啼鸣，李世民让宫人在柳树下摆了一张棋盘，然后独自坐着。
宫人看见了小声议论道：“皇上在等谁？”
“是在等太子吧？”
然而李治下了朝，来看望李世民，想要陪他下棋，李世民却只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动朕的棋盘。”
李治只好告退。
李世民对一旁服侍的宫人道：“你们也都下去。”
宫人们纷纷离去，院子里无比安静，只有鸟鸣的声音。
忽然间，一只纤纤玉手执棋落在了棋盘上。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李世民露出微笑，他要等的，一直都是她。
春风温柔，柳枝轻轻摇曳，伴随着清脆的落子之声，棋局开启了。
……
不知不觉中，又一个平淡而又快乐的一天过去，此时距离李世民寿终之日还有三个月。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玉微一直注视着李世民，并且经常与他相见。
她明知道相处得越多，将来只会更难过，可是又怎么忍心不见他呢？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在外面晒太阳，他一向不喜欢宫人紧跟着自己，怕会惊扰了仙子，所以总是让他们在外面守着。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忽然间，金光一闪，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子坐在了李世民身边。
李世民高兴极了，和她说了很多话。
玉微认认真真地听着，努力面带微笑，不让他知道今天是他死去的日子。
李世民说了很多很多，从他小时候，一直说到现在。
玉微一分一秒地倒计时时着。
最终，李世民不再说话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温柔地看向玉微。
他轻声道：“再见。”
然后又郑重道：“我爱你，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玉微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泪如雨下。
我爱你，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从青涩懵懂的少年，到执掌天下的君王，她见证了他的所有。
而他，也将一生奉献给了她，信仰至死不变。
玉微感觉到，灵台之中的那道信仰金光一下子灭了，再也没有了光亮。
好难过，太难过了，原来这就是失去。
不是所有人都能陪你到最后，生命中有很多人，他们只能陪你走完一段路，然后在某个时刻，你们会分别，你继续向前走，而他永远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