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体弱多病的权臣

月色凉如水。

微凉的夜风吹动园中树叶簌簌,草丛中偶尔传来虫鸣一二,黑袍青年闭眼靠在亭柱上,苍白怠倦的脸庞在月光下宛如白瓷般细腻,又带着易碎的美感。

枕在他腿上的景集仰头看到这一幕,下意识伸出手,抓起青年细瘦的腕子牢牢扣在掌心,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先前朕派太医去先生府上,先生怎么不让他帮忙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老毛病了。”

林小冬的回答依旧没变,他平静地睁开双眼,垂眸看着景集,伸出手拂去了他发间的一片草叶,动作小心而轻柔。

“陛下长大了。”他用叹息一般的语气说道。

但景集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朕早就不是孩子了。”

“是是是。”林小冬敷衍地回答。

能用这样的态度和当朝圣上说话的,也只有林冬卿有这个胆子了。

景集想着,旋紧的眉头又不自觉地松开。

毕竟林小冬这样的态度,这不恰好证明了他在先生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吗?

他安静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旁侧敲击地问道:“这么多年了,先生为何一直不娶妻?难道是心有所属?”

林小冬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是啊。”

景集一噎,他是当真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明明安插/在林府上的探子一直都……年轻的皇帝眼神渐冷,但仍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哦,不知是哪位佳人?或许朕还能替先生做个媒呢。”

林小冬眼底笑容愈深,但无论景集如何追问,他都不愿再多说半句了。

“先生,不带这样的!你这是欺君之罪!”

景集睁大了双眼,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孩子一样不满地抱怨道。

原本心心念念的枕膝也不香了,景集现在只想快点儿知道那个女人是谁,若是未出阁的就赶紧打发她去嫁人,若是已嫁为人妇,那就安排她丈夫出京,总之离林小冬越远越好!

但林小冬一眼就看出了景集的色厉内荏,他任由对方闹去,懒懒散散地靠在柱子上,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陛下,臣知罪了。”

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心上人到底姓甚名谁。

景集被他气了个倒仰,只能狠狠地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睡着了,扭过头不理人。

一半是他真的生气了,剩下一半,当然是装出来的。

年轻皇帝闭着双眼,内心一瞬间闪过无数阴私念头,甚至还通过探子搜集来的情报冷静地判断着京城哪家大户最有可能通过联姻的方式搭上吏部尚书这条线,以及若是两方联手,又会对自己的地位造成何等影响。

如果可能的话,他是真的……不想和先生闹得太过难看。

就在景集飞速思考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陛下,”林小冬轻声道,“睡吧。您也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黑暗中,景集眨了眨眼睛,虽然知道这大概率只是浮于表面的安慰,但他脑袋中紧绷的一根弦还是慢慢松懈了下来。

他没有动弹,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放松身体,不一会儿,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听到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林小冬终于放下了手。

白天忙于朝政,晚上又进宫面圣,要不是年大夫的续命药吊着,这具身体早就撑不住了。青年压抑住喉咙伸出传来的痒意,向站在亭外值守的尤总管要来了一件披风。

“林大人,给。”

曾经跟在景集身边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如今早已成了朝堂大臣也要给三分薄面的宫中总管,但尤舒依旧保持着当初对林冬卿恭恭敬敬的态度,还小声劝道:“夜晚园中寒意重,林大人,我也给您拿了一件。”

林小冬看了他一眼,尤舒恭敬地垂着头,不与他对视。

半晌,他淡淡一笑:“我就不必了。”

“是。”

见状,尤舒也没有再继续劝说,只是重新退到了亭外,提着手中的风灯,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

林小冬望着他的背影,心道景集手底下的这个小太监确实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不知道秉性如何,将来会不会噬主了。

近些年,他在宫中的眼线因为各种“意外”,折损失联过半,估计其中大半都是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太监的手笔吧。

林小冬边想边打了个哈欠,他也有些困了,腿还有些麻。但无论是出于臣子的本分还是私心,林小冬都希望景集能好好睡上一觉。

所以他只能昏昏欲睡的靠在柱子上,等待着天明。

然而,就在林小冬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一只手却拂上了他的脸颊。

他猛地惊醒:“谁——”

“嘘,”那人低声道,用一种极其压抑又极其深沉的目光紧盯着他,“是我。”

林小冬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后背抵在栏杆上,被人以一种完全压制的状态困在角落里,宛如被困在蛛网上无处可逃的猎物。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少年皇帝,明明长相一模一样,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几息过后,青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太慢了。”他抱怨道,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味。

“……抱歉。”

明明是被林小冬恢复记忆后灵力冲击导致的失忆,但顾熙却对此只字不提。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世的最后,因此气息显得有些混乱,像是一头被逼到极限后退无可退的野兽,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林小冬,像是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烙在眼底。

林小冬能感觉到顾熙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之前他一直试图用灵力刺激少年,但在景集大病一场后就再也不敢这么做了。现在顾熙回来了,他却仍旧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就好像一个魂魄分成了两半,还没有完全融合一样。

“你究竟是……”青年张了张嘴,本想问个清楚,但顾熙却像是终于难以忍受了一样,直接按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来。

“唔……等……”

这个吻粗暴得近乎撕咬,林小冬吃痛之下不由得挣扎起来,但却被还处在“亲手杀死爱人”概念中的顾熙毫不犹豫地镇压。巨大的恐惧让他的理智濒临在疯狂边缘,只能用这种方法确认着怀中人的存在,箍紧的手像是要把青年融进自己的骨血中,勒得林小冬都几乎喘不过气来。

背对着亭子的尤舒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水渍声和断断续续的低吟,面色苍白,身体僵硬,手中的风灯差点儿砸在地上。

陛下和林大人,竟然……竟然……

但尤舒想起平日里景集对林小冬那非同寻常的关注和与众不同的态度,那可不是一个“爱臣”便可以简单概括的,又有了几分理所应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