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告诉你

时间变得非常漫长, 漫长到重绵感到一丝烦躁。

怎么把个脉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此刻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屋子,她心里乱,暂时不想看到他。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几秒钟的事硬拖了一分钟。

在耐心即将殆尽的一刻, 容吟终于松开手,抬起眸子, 唇瓣轻动,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

但迟迟没有吐露出声。

最后一丝天光消散在边际, 黑暗笼罩着二人。

仅仅借着微薄的月光,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到她的身上。

这一幕略显得熟悉。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像是全世界将她抛弃的夜晚, 她胸口起伏,偏过头不看他, 声音在静夜中响起, 不带一丝感情,“天黑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谈吧。”

其实明天也不想再见到他, 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借口那么多, 总有一个能应付。

她如此想着,没等他作出反应,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立即转身把门关上。

轻轻的一声响,一道薄薄的木门隔绝两人, 明明距离不远却如同横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

屋内的人熄灯,准备入睡。

屋外的人隐没在黑暗中,没有焦距的目光盯视前方。

他低声说:“好。”

嗓音轻轻荡在空中,像在回答她未等到的回答, 又站了许久,才离开。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

容吟按照以往的作息起床,收拾干净,没直接去药屋,而是径直走向对面。

她说明天再谈。

现在明天了,他在白天寻她,不算逾矩。

其实也没什么事,自从她回家后,他的胸口常常闷着一股气,只有看到她,与她聊些话才可以缓解。

等走到台阶上,他脚步顿住,突然想起以前。

那个时候,她起床总是比他起的迟,每一回他出门时,她仍睡得香甜。

这个时间,天刚露出鱼肚白,她应该还在睡觉。

想到这里,他只好转了个方向,决定等傍晚再说。

等一天的事务结束,他乘着灵鹤提早回家,还未来到门口,从竹林远处眺望,枝叶缝隙间,隐约瞥见重绵的屋门依然紧闭。

他眉心蹙起,不确定她不在家,或是呆在屋子里未出门,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半晌,门未开。

又敲了一遍,屋内没人开门。

他耐心地敲了三遍,等了许久,才意识到重绵的的确确不在家。

重绵去任务堂挑任务了。

昨日没人陪她一起下山,她明白大家的目的,同时,也发现心底某个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想法。

做不到说走就走,所以寻个同伴,仿佛有了同伴后,就能更加顺理成章地离开宗门。

没了同伴,她其实做不到说走就走。

她没有想象中的坚决。

这个想法阴魂不散地盘踞在脑海,她坐不住了,去任务堂选任务,借此打消心头的烦乱。

筑基期的境界,只能接受简单级别的任务,现在她升阶了,也不清楚可不可以选择普通任务。

带着一个疑惑走进任务堂,向岑元九打听打听。

岑元九正坐在桌案前提笔写字,时而与身边的弟子聊天。

重绵见他们聊得火热,也不急,在四周观望了下,停在任务墙前方,观察墙上的木牌,以及上面贴住的告示,听到岑元九道:“哎,你知道吗?听闻九曲峰有个女弟子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根凤凰尾羽。”

她听到动静,余光瞥见他仍未抬起头,大概是与身边的另一个弟子闲聊。

那名弟子挠挠头不解道:“那是什么东西。”

岑元九斜睨了他一眼:“这你都不知道。顾名思义,凤凰的尾巴毛啊。自从凤凰出世后,修真界的所有修士蜂拥而至,为了得到凤凰尾羽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还有人在市集叫价一万灵石。”

“真这么值钱?”弟子纳闷,“凤凰尾羽有什么用?”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岑元九啧了一声,“尾羽可以破除天底下的所有禁制。”

破除禁制。

听到这四个字,重绵眉头一动。

混元镜显现的过去经历中,容吟的手曾被御清真人下了禁制,所以不能使剑。

重绵抿了抿唇,站在任务墙边,竖起耳朵,一声不吭地听前面的人继续谈论。

弟子拍了下桌子:“我知道禁制,因为各种恩怨情仇,有些修士被仇家下了禁制,什么不能用剑,不能画符,还有不能炼丹。”

“你知道就好,不用我再解释了。”岑元九想起什么,摇了摇头,“这些修士都想解除禁制,可问题是凤凰尾羽只有十根,一根根毛拔下来也不够用,大部分人只能无功而返。”

“凤凰愿意给他们吗?”

“历来凤凰涅槃一次,便重新长出尾羽,它们喜欢换取各种价值连城的法宝武器。得到其中一根的修士,至少也得家财万贯。”

“那位九曲峰女弟子是谁?”弟子眼中闪亮,充满了对有钱人的艳羡之情,“她用什么法器换的啊?”

“我不清楚,但我估摸也得是神阶级别。”

“神阶!厉害了。”弟子叹息,“虽然我见识浅薄,但也明白神阶难能可贵,无法用金钱衡量,若非必须破除禁制,谁愿意去换一根尾巴毛。”

“你知道就好。”

“不过我觉得这凤凰挺贪财的。”

“为何这么说?”

“宁愿拔毛,也想换法宝,拔到最后,最后不就秃了吗?”

“……”

自从听到凤凰尾羽的功效,重绵的神思全部放在了尾羽上,没有注意到他们中断了对话。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心起了波涛骇浪般的起伏。

这些纷纭交错的情绪中,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

想去找凤凰,想为容吟治手。

尽管不愿搭理他,可是曾经美好的回忆不是假的。

曾经他对她的好,也不是假的。

重绵沉吟片刻,最后下定决心,帮他寻找凤凰尾羽,就当他送幽星草的回报吧。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岑云久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终于发现任务堂内多了一个人,“我记得你。”

另一个弟子问:“谁呀?”

岑云久没回答他的话,目光定在她身上,感慨了一句:“有四年不见了吧。”

眼前的姑娘,容貌变化不大,稚嫩且灵动,像春日挂满露珠的树芽,但瞳仁沉沉,唇微微抿着,气质比四年前更加凛冽。在战场作战后,极快成长的痕迹残留于眉眼中。

岑元九打量她,问道:“难道你还要继续接任务?”

重绵侧过头,朝他笑了笑,“不了,我还有事,以后再说吧。”

重绵已经连续七日不见了。

每天早上和黄昏之际,容吟去她屋子敲门,里面没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