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眼前黑发的少年给中原中也的第一感觉并不好。

他的眼眸过于幽深,中原中也从中什么都看不到。

而即使用的是敬称,他的神情和态度都明明白白的没有半分尊敬与诚意,他甚至是用他过于标准的日语开口,但这也改变不了他的外表是纯正的外国人的事实。

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一定是认识这个家伙的,但中原中也不想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将人交出去,毕竟退一万步来言,这个家伙对现在的他来说非常有用,无论是“大人”,还是对这里的了解。

中原中也只是不屑去利用他而已。

呃……绝对不是害怕被他反将一军。

“不愿意吗……”黑发少年将指头抵在唇侧,一副下一秒就要咬到的模样,这似乎是某种小习惯,他非常自然和不由自主的便做了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啊……”

“不过没关系……”

费奥多尔顿了一会儿后,自斗篷中摸出了一枚闪耀之物。

大约是这物什的光太刺眼,饶是中原中也都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两秒后,中原中也才看清这是一枚宝石。

冰雪般剔透,看上去质地偏向钻石,外形呈现不规则。

“莎塔的心脏?!”

中原中也脱口而出。

事件真相几乎要浮现……

原来宝石是确实是被人动了。

他第一反应是去抢夺,但还没碰到便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他换了个姿势掐起白发的少年后退,直觉告诉他如果想强抢后果会比现在更加恐怖。

但费奥多尔并未受影响。

“……这是痛苦的根源,是洗不净的悲鸣。”

他将宝石拖在掌心,然后向上微微供起。

他的脸在光辉照耀下显得更加白皙透彻几分。

宝石脱离他的手心,浮在半空。

而在那枚宝石的光辉一现的刹那间,中原中也就感到了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原本就肆意的雪花开始飘零的更加疯狂,周围的声音开始被拉远,眼前景象逐渐被雪卷起,覆盖。

中原中也抬手遮了遮雪。

白发的少年半依靠在他的怀中不至于滑落,他的白色斗篷随着狂啸逼近的风雪被卷起。

中原中也甚至好心的帮他拽住了斗篷。

费奥多尔只是微微笑着,但那双眼眸中什么都没有,哪怕是璀璨到几欲的宝石都没能印入他的眼中。

他自是看到了中原中也帮少年按下斗篷的小动作,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头,只不过在大雪交织间没有被窥到。

“……你要做什么。”

中原中也一只手遮挡风雪,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脚下的地面正在晃动,剧烈的风雪几乎掩盖住那些异能力散发出的光芒,他的眼前只剩下这枚过于璀璨的宝石散发的几欲闪瞎人眼的光辉。

费奥多尔笑而不语。

而由阿诺夫暴发的异能力光柱也在察觉到了莎塔心脏的瞬间呈几何倍式的增长,像是进入了某种狂暴的状态。

光点卷起雪花四散飘落,像是无数的萤火虫聚集紧接着各自前往它们所向的方向。

“呃啊……!”

中原中也听到了有被光点吞没燃烧的人的悲鸣,此起彼伏。

他的同事,他的下属……甚至连莎塔组织那边的人都有倒下的。

雪山坍塌,地面一寸寸的裂开然后复原,原本被踩在脚下的积雪极快的上涨到了吞没小腿……然后是膝盖。

抬起头不远处的巨大的,冲天的光柱整散发着象征毁灭的光辉,中原中也在躲避光点的刹那见那黑发少年飞速与他擦身而过,他轻飘飘的将原本被中原中也揽着的少年拥入自己怀中,微微扭过他的身体,将斗篷拽了拽,便见被他光穿透的肩膀只留下来一个深邃的洞,他甚至能从那里隐约窥伺到没有被完全吞噬损坏的骨骼。

以提取人类的基因和细胞培育出的这副容器和人类别致无二,是无法以眼光窥出区别,但唯一不同的便是少年这副身体是拥有“保质期”的消耗品。

因为不是绝对的完善,这具身体可以算是半机械化的产物,受伤了并未流出血液,只是因为损坏程度达到了而暂时性的休眠。

费奥多尔重新将少年的斗篷系好摆正。

在背景犹如末世般的壁垒坍塌间,他像是沉醉于自己至高无上理想的人偶师,摆弄着那具有着雪白发丝,面容精致无暇的人偶。

“……您真是不让我省心。”

他低声喃喃了句。

白色将他们的身影隐匿,然后吞没。

……

中原中也没有选择去追那名少年,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这枚盈盈的,半浮在空中的宝石。

他不知是幻听还是大脑接受和被传递了什么信息,他隐约听到了如泣如诉的低声鸣泣。

那么……也就只有眼前这枚宝石了吧。

荒雪和地动天摇的组合和无边无际包围着他的雪交织,中原中也的确除了这枚近在咫尺的宝石外什么都看不清。

莎塔的心脏。

一切的根源与核心。

中原中也知道他如果想要停下这一切,只能从“心脏”下手。

他的身上早已泛起暗红色的光芒,支撑着他的平衡和稳定。

怎么办……

要怎么办。

无法靠近,甚至还会被弹开。

那么为什么那个外国人就能触碰到……中原中也开始疯狂回想刚刚照面的细节。

来不及了——

中原中也大喊:“你要毁掉这里吗?!”

他的蓝眸灼灼的盯着那颗心脏。

但这句话落下后,风雪卷起的速度更加猖狂和肆虐。

伴随着的,还有越来越清晰刺耳的悲鸣……

“该醒一醒了。”

费奥多尔的声音缓慢的响起,他站在少年先前带着中原中也来过的冰雪小屋,他将少年放在唯一的床榻之上。

仿佛屋外的喧嚣与他们无关,又仿佛屋顶因为承受不住一点点裂开的冰砖是虚假的投影。

少年依然很安静的陷入自我保护的状态。

费奥多尔想了想,摸出了一支针剂,用略显生涩的手法为少年注射。

这是修复液,但少年懒得装在自己身上,他认为反正坏掉哪里只要回去就能修了,没必要在外面自己修自己。

这太麻烦了。

当然,最重要的,那些有着奇奇怪怪作用的药剂他更喜欢,但是又不能全带,所以就只能抛弃一些他不喜的了。

就像是断电的设施重新充上电一样,少年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刚睁眼就看到费奥多尔站在门口伫立的身影,他的斗篷因为屋外的风卷起,向后飞扬,听到了些许动静的他微微侧头,脸上依然带着他从容不迫的笑容。

“感觉如何?”

“……唔,其实还好。”

费奥多尔重新将头扭了回去。

他的身影加上斗篷几乎盖住了一切,从少年的角度望去便窥不到屋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