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关卡 上

南山町。

位于城南的这个町里,到处是卖布匹纺织品的店铺摊位。

不过大多数铺子摊位都闭门紧锁,早已没有了曾经的热闹喧哗。

近些年来,朝廷赋税越发繁重,商税更是不堪重负,曾经的辉煌,早已只留下点点痕迹。

魏合沿着街边一路前行,低着头,用布包住大半的头脸,脚下匆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换成了最大众的普通灰麻布。

这些时日里,他也不是光靠三师兄程少久一个渠道,来打探陈彪三人的消息。

几次小心的尾随后,他便得到了陈彪三人的住所地址。

低头越过一个晾衣服的破竹竿,魏合很快来到一个又矮又破的小院子前。

院子门半开着,里面刚巧一个妇人红着眼睛,带着收拾好的行李,领着一个才几岁大的童子走出来。

妇人有几分姿色,但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显示出她此时状态心情极差。

带着童子,这妇人看了眼魏合的装扮,低着头门也不关,快步离开。

魏合认识这人。

正是陈彪的媳妇山菊,过门前是附近有名的寡妇。

“谁在外面!?”院子里传出陈彪的声音。有些疑惑。

魏合推门而入,进了院子。

院子正中,陈彪一只胳膊绑着灰布绷带,上边还有点点血迹浸透出来,正坐在内屋门前的台阶上。

“陈彪,一听说你受伤了,我就马上赶过来了。”魏合露出微笑。

“你?你是……?”陈彪疑惑的站起身。

他后面还想说什么话,却忽然感觉眼前一迷,被一把白灰狠狠撒在他脸上。

啊!!

陈彪胡乱挥舞乱打右手,试图格挡可能的攻击。

魏合一脚踹在陈彪小腹,从一旁墙角拿起一把锄头,对着陈彪脑袋狠狠连砸数下。

嘭!嘭!嘭!嘭!!

丢开锄头,魏合看也不看地上没了声息的陈彪,转身离开院子,反手拉上门。

然后一言不发,包着头快步走开。

一直离开南山町,走到町和町之间的小河边,坐在一片野草之间。

他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切就如他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而且还要顺利,受了伤的陈彪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更别说他还提前撒了石灰迷眼。

之前模拟了那么多次,真正动起手来,却比想象的要简单太多了。

那个他假想中身强力壮,威慑力十足的陈彪,在他这么一套下来,根本哼也没哼一下,便宣告完结。

‘我……进出时没人看到,一直包着头,中间也没被他叫出名字。只有那个寡妇山菊看到我,但也应该没看到我脸。’

魏合抖着手,解掉头上的灰布,把外套脱下来,翻转遮住上边的血点。

‘不知道陈彪怎么样?那么大力气砸下去,应该……’魏合没再继续想下去。

虽然这个世道死个人实在稀疏平常,城内时常能从下水沟里拖出一些尸体。

城外也经常有尸骸被野狗啃食,野狗又被人诱捕吃掉。

但不同的是,这次,陈彪可能真的会死,而且是死在他自己手上。

魏合不断的深呼吸着,不断调整着自己身体状态。

‘陈彪一直盯着二姐魏莹,还经常做拐人的活计,之前还差点抢走我学武的钱,他不死,二姐没办法心安。

所以,我是为民除害。我是对的,是对的。’

魏合给自己不断的找理由,其实他心里清楚。

原本他过去,是真的打算废掉陈彪,而不是杀人。

可当真正动起手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力气一股脑的都爆发出,生怕陈彪嘴里喊出他的名字。

为了防止他出声,下意识的就对着脑袋砸下去,结果砸了五六下,才反应过来下手太重。

现在想来,他包着头,估计对面压根看不出他是谁。

‘而且熟铁打造的锄地锄头,以我现在八十斤举石的力气砸下去……还全部是砸头……’

魏合其实心里清楚,陈彪肯定没戏了。

他不担心官府,因为现在官府完全不管事,城内城外每天都有死人,每天都有各种犯罪,但衙门那边的官差们就像眼瞎耳聋了一样。

完全不理会。

‘原来……这就是杀人……’魏合手还在发颤,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适应下来。

在这种时代,人不狠,就没法活下来。

他不想死,那就只能让别人死。

良久,他才站起身。

转身朝着町内走去。

不多时。

陈彪的另一个跟班住处,一所小平房内。

魏合面无表情的走进去,不一会儿手上沾了一点血又走出来。

第一次做了有点怕,但熟悉适应一会,就没那么紧张了。

紧接着是第三处,陈彪的第二个跟班住处。

那是一所位于两个町之间的小土屋。

魏合到这里时,已经是快要天黑的时候。

土屋周围空空荡荡,是一片荒地。

屋子外堆了很多干掉的玉米杆。

魏合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一片安静。里面没声音。

咚咚咚。

他又敲了下门,等着。

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声响。

想了想,他走到窗户处,透过窗缝往里看。

这种土屋一般门窗都做得不那么密闭,缝隙都很大,凑近就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景象。

魏合隐约借着天光,看到屋子里的床榻上,侧躺着一个人。

是个穿黑色短马褂的男人。

‘有人。’

他重新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看到周围没人。

便退后几步,狠狠一个前冲,一脚。

嘭!

这一脚轻而易举便将土屋的破木门踹开。

他锻炼了大半年,力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弱小个子。

现在他的身材,已经和曾经让他紧张的陈彪差不多块头,力气估计也差不多。一两个人不一定按得住。

门被踹开了,里面却还是没声音。

魏合心头疑惑,带着警惕,站在门口往里望。

“赵德利,起来。”他出声道。

床榻上那人动也不动,像是没听到。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像是什么肉腐烂了一样。

魏合面色微变,隐隐有了猜测。

他走近过去,伸手将床上的人扳过来一看。

一张惨白,只剩下皮和骨头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脸上两个眼珠子干瘪下去,没了水分,鼻孔里还有细小的黑色虫子爬进爬出。

这个赵德利,陈彪的跟班,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时间。

甚至都没人发现他死了。

而最关键的是,这男人怀里,还靠着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