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数九寒冬,外面滴水成冰。

慎刑司里的冬葵,终于感受到一些暖意。

赵全不光给她准备了火盆,还准备了崭新温暖的棉衣,以及伤药和吃食。

炭火温暖了她冰凉的四肢,却让她身上的伤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幸亏有人给她上了药,冰凉的药膏带走那股深入骨髓的疼,暂时让她舒服多了,温热的汤面抚慰了她饥肠辘辘的肚子,让她又舒服了些。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破布娃娃,已经被蘸了盐水的鞭子和烙铁弄得支离破碎,此时因为这些优待,又将她拼凑了完整,也因此不管隔壁牢房里檀香在破口大骂她什么,她都能垂着眉眼无视掉。

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就是个宫女,不过是跟着胡太妃的时间长了些,实在没必要因此泼上命。最重要的是,冬葵不认为自己能扛过慎刑司的严刑拷打。

谁不知道慎刑司折磨人的手段数不胜数,进来的就没有囫囵个出去的!之前被押到慎刑司时,冬葵也想演一把忠仆,别人扛不住不代表她也扛不住,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此时听见檀香在那边惨叫,她还在想自己真傻,就该酷刑还没上身之前就招的,白受这么多罪。

“那种药她们还给魏王下过,不过据说魏王殿下吃下的不多,这种药不易让人察觉,但药性微小,需得连续服用,长时间服用,才能起效果。以前太妃在太医院有人,后来不知为何没了,我也是听檀香和胡太妃说过一句半句,说什么若是太医院还有自己的人,何愁如此为难。”冬葵捧着装了热汤的碗,一边喝一边小声道。

她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这都是刚受完刑的反应。

赵全忙让徒弟把这点记下。

这话看似简单,其实透露了几层意思,她们以前通过太医院对人动过手脚,才会在对魏王下手时感叹‘太医院无人,不然何至于发愁’,以前对谁下过手?为何太医院的人没了?

赵全心里想着,面上却是笑眯眯地又给冬葵倒了碗热汤。

“咱家就喜欢像冬葵姑姑这么聪明的人,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底下最大的人就是陛下,做什么要想不开和陛下作对?陛下不对付你,那是因为蝼蚁犯不上,若真想要对付,一根手指你们都消受不起。”

“就不提对你们用刑了,其实咱家让人对你们用刑是为你们好,对你们用刑,这苦是受在你们身上,你们受点苦说不定就想明白了呢?可若是不对你们用刑啊。”

说到这里时,他拉长了尾音,让人无端心就提了起来。

“你们就不想想,若你们一直硬着头皮不见棺材不掉泪,鸭子死了嘴还硬,若是惹恼了陛下,你们进宫时难道不查祖宗八代?你们难道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若是牵连上家人,那可真是祖宗八代都要遭殃。”

随着他的话,冬葵克制不住地身体抖颤着。同时抖颤的还有隔壁受刑的檀香,赵全说话时并没降低音调,所以檀香也听见了。

“所以咱家就寻思,你们受点苦也好,也免得家人受苦,说不定你们就想明白了呢?”

冬葵忙道:“赵内侍说的是,冬葵就在心里想,早知刑具上身时就说了,也免得吃了这么多苦。”

赵全面容和蔼道:“所以咱家才说冬葵姑姑是聪明人,吃苦不怕,有太医院在,什么伤治不好?人为自己多想想没错,像你们这样的心腹亲信,其实想保命不难。

“那些人嘴硬,是他们没有退路,孽都是他们造下的。可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过是为人唆使,为人胁迫,你们多说点,说出的东西越有用,你们的命啊就越安稳,说不定上面高兴还有赏呢。”

“赵内侍说的是,奴婢就是被那胡太妃胁迫的。”冬葵谴责了一通胡太妃是如何阴险恶毒,又道,“奴婢一定好好回想,揭发那毒妇做过的孽事,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奴婢需要些时间回想。”

赵全笑道:“不着急,慢慢想。”

这时,隔壁负责用刑的太监过来了。

“爷爷,她愿意招了。”

赵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咂嘴道:“何必呢,就是非要吃了苦才能学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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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无眠的岂止是一人两人。

本来今天还有早朝,太和帝也未去上朝,朝臣们以为陛下是因禅位之事,与他们抗议,正寻思谁谁谁上疏,给陛下讲些大道理。殊不知太和帝哪是在忙这些,从昨夜赵全递话回来说当年宸妃之死另有隐情,他就一夜未眠。

期间总总心路历程难以表述,魏王来后就见一夜之间太和帝面容苍老了不少,眼神中带着一股戾气和狠意。

当皇帝当得太久,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因为牵扯到挚爱,终于显出了他的戾气。

“你看看。”

太和帝将卷宗扔给魏王,魏王接过打开来看,其上简直触目惊心,斑斑劣迹难以数明。

尤其又以那个叫檀香的老宫女招得最多,她不是最初跟在胡太妃身边的人,但跟的年数却是最久。

按照檀香的说法,这五十多年来,胡太妃利用她的身份,在宫里安插了无数暗桩,或是收买,或是胁迫,或是笼络,横跨嘉成、太和两朝。

这些暗桩和钉子,随着这些年来慢慢的消耗,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但做下的恶事却罄竹难书。

小到帮其传递消息,大到帮其布局害人。

据檀香说,当年丽嫔怀上安王搬离温宪皇后的住处后,就一直很低调,温宪皇后还在时,她利用温宪皇后为其遮风避雨,并借着和温宪皇后的关系,在先帝跟前讨好。

等温宪皇后死后,她又借着彼时的六皇子和昌河公主,笼络上当时养这俩孩子的德妃。

多年来,她没少借着温宪皇后和德妃,私下做各种布置并暗中做些小动作,安王大抵也随了母妃性格,行事与其母如同一辙。

看似交好一众兄弟,不沾染是非,但怎么可能,实际上他没少在其中搅风搅雨,只是他一直藏在后面,又做得隐晦,再加上有个体弱多病的幌子,没让人察觉罢了。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胡太妃和安王两头都沾不上。

所以当年诸王夺嫡,虽二人没少在其中搅风搅雨,但实际上不过是玩笑,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

当然,这是外人的看法。

据檀香说,当初胡太妃和安王颇为不服气,英王淳王等人在他们嘴里都是不争气的,安王也没少借着和‘六哥’打小的交情,背后卖‘六哥’的消息。

后来对‘六哥’的伏低做小,是多年来的习惯,也是心知回天无力,实则背后没少骂‘六哥’能有如今的一切,都是托了温宪皇后的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