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四(第4/5页)

他亲眼所见,不得不点头承认。

“即便是你这样的男人,”凯西说,“魅力比杰克更大,也绝不能将我从他身边带走。”

“我真心不想。”这时候摆点姿态总归没错。

“才不是,你很想,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竞争本能。”

杰森说:“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住在小公寓里的小女孩。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包括住在里面的每个人。”

“除非你身在强制劳动营。”

他必须承认这一点。凯西有种很恼人的习惯,喜欢在你滔滔不绝时给你泼点凉水。

“你总算有点开窍了,”她说,“不是吗?关于我和杰克,以及为什么我和你上床根本就不会对杰克产生丝毫背叛。在晨曦我和大卫上床,杰克完全能理解,他知道我必须这样做。你呢,你能明白吗?”

“要是你那时还在发病期——”

“不对,完全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命中注定要和米奇·奎因上床。这件事必须完成,我是在履行义务,这是我在宇宙中扮演的角色。你能明白吗?”

“好吧。”他轻轻地说。

“我大概是醉了。”凯西凝视着手里的螺丝起子,“你是对的,现在喝这玩意有点太早了。”她放下还剩一半的酒杯。“杰克懂。反正杰克说自己懂。他在撒谎吗?为了把我留在身边?因为一旦我必须在他和米奇·奎因之间作选择——”她顿了顿——“但我最终还是选了杰克。我永远都会选他。但我还是会和大卫上床,我是说,和米奇·奎因上床。”

杰森·塔夫纳心想,我正在和一个异乎常人、极其复杂,而且出了故障的生物打交道。她堪比希瑟·哈特,不,比她难搞多了。这是我活了四十二岁遇到的最难搞的生物。该怎么办?我要马上摆脱这个女人,但又绝不能打草惊蛇,惊动她背后的麦克纳尔蒂先生。老天啊,人生太绝望了。等等,也许我采取任何行动都毫无意义,也许她只是在玩我罢了。等她玩厌了,就会打电话通知警察。到时候我只能坐以待毙。

他朗声说道:“你也不想想,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看不出来这档子事会是什么结局?”

“什么事?我的事?”她的反应很大。

他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以为一旦跟我上过床,我转身就会把你卖了?”

他目前还不能完全认定事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但他对女孩的看法大体不会有错。因此,他谨慎地说道:“你懂得怎么利用人。天真的外表,无邪的想法,十九岁的言谈举止。我认为这样做很不好。而且,一旦你开了头,就没法收场,直至干这事成了你的本能。”

“我永远都不会出卖你。我爱你。”

“你才刚刚认识我五个钟头。五个钟头甚至还不到。”

“但我的内心告诉自己这是真的。”她的语调和表情都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庄严。

“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凯西说:“任何人是谁,我也都不清楚。”

这是大实话。他只好再试试别的法子。“听着。你是一种奇怪的组合,一面是天真浪漫,一面是——”他想用“不忠”这个词,但又作罢,“一面又工于心计,敏感得要死,还是操控人的专家。”你是精神妓女,他心想,是你自己的精神在出卖你,而不是别人。你甚至从未察觉到这一点。事实上,就算你察觉到了,你又会辩解,说你是被强迫的。没错,你是被强迫的,但到底是谁在强迫你?杰克?大卫?是你自己。他心想,这就是答案,是你自己想同时占据两个男人,一个也不想松手。

可怜的杰克,可怜的二百五狗杂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阿拉斯加的强制劳动营里铲屎吧。你还在做梦,等这个百般算计、失心疯的古怪女人来救你?你再翘首以盼也没用了。

当晚,他和凯西在离她住所不远的意大利餐馆吃饭,两个人都心神不宁。她貌似和招待以及老板很熟,又对别人跟她打招呼心不在焉,似乎没听清楚的样子。杰森以为,她大概对自己身处何处也是茫然得紧。

小女孩啊,小女孩,你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呢?

凯西看也不看菜单,就说道:“肉末茄汁意面很赞。”她的心思正不知在哪儿云游呢。随着时间流转,她也好像越飘越远。杰森心头忽然一震,感到大事不好,但又说不出是什么祸事临头,毕竟对她还不甚了解。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你以前崩溃的时候,”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他突然说,“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嘛,”她瓮声瓮气地说,“我坐在地上惊声尖叫。天王老子来了,我都要拼命踢他两脚。想干预我的自由?门都没有。”

“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这样做?”

“没错。”她抬头望了他一眼,脸部表情十分扭曲,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夸张得像戴了一张假面具。倒还没哭。“我没吃药。照理,我每顿饭前要吃二十毫克的胃复康片。”

“那你怎么不吃?”这类精神不正常的人,从不按时吃药,他就撞见过好几次。

“对我的大脑不好。”她用食指碰碰鼻子,好似这个动作属于某种复杂的仪式,必须精确地加以执行。

“可要是——”

凯西尖声说:“他们别想搞乱我的大脑。我不会让任何MF接近我。你知道什么是MF吗?”

“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他尽量将注意力凝聚在凯西身上,语速放缓,声调放低,似乎想借此稳定她的情绪,让她保持镇定。

菜来了。难吃极了。

“这意大利菜正宗极了,你说呢?”凯西用餐叉熟练地绞起一大团意面。

“同意。”他心不在焉。

“你怕我当场崩溃。你不想惹一身腥。”

杰森说:“你说对了。”

“给我滚。”

“我——”他犹豫了一下——“我喜欢你。我不想就这么走掉,因为我担心你出事。”又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是他惯用的。总比这么说要好:因为我担心前脚我刚走,你后脚就打电话给麦克纳尔蒂先生。这是他深信不疑的事实。

“我不会有事。他们会送我回家的。”她含糊地指了指饭店里的人,送菜的、吃饭的、收银的,忙个不停。在闷热嘈杂、蒸汽缭绕的厨房里,大厨身形闪烁。迷迷糊糊的醉鬼耷拉着脑袋,在吧台前拨弄半杯奥林匹亚啤酒。

他掂量着字眼,相信自己言之有理:“你不负责任。”

“对谁不负责任?我对你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任何责任,要是你指这个的话。那是你自己的事。别往我身上推。”

他解释:“对你的行为造成的后果不负责任。你无视道德和伦理原则,东窜西窜搅和一番,然后又缩进小楼,留下烂摊子等别人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