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六(第2/4页)

凯西支支吾吾地打了声招呼:“麦克纳尔蒂先生。”

大块头男子站起身来,向杰森伸出右手。杰森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和他握手。

“不是。”大块头男子说,“我不是要跟你握手,是要看你的身份证明,她给你伪造的那些。都拿给我。”

还能说什么呢?杰森无话可说,只好把钱包递了过去。

“就凭你,也想跟我正经握手。”麦克纳尔蒂随手翻看他的证件,“你他妈还是省省吧。”

杰森说:“里面有些证件我都带在身边好几年了。”

“真的吗?”麦克纳尔蒂嘀咕,把钱包和证件都还给杰森。“谁在他身上布置了超微型发射器?你?”他问凯西,“埃迪?”

“埃迪。”凯西说。

“让我们瞧瞧。”麦克纳尔蒂审视着杰森,像是要给他量棺材板儿,“男人,四十来岁,衣着体面,款式时髦,皮鞋名贵……货真价实的真皮皮鞋。我说得对吗,塔夫纳先生?”

“不错,是牛皮的。”杰森说。

“你的证件上说你是音乐家,”麦克纳尔蒂说,“你弹奏乐器?”

“我唱歌。”

麦克纳尔蒂说:“现在就给我们唱一首吧。”

“唱你大爷的。”杰森竭力压抑住火气,把这句话按照他所设定的方式吐出来,不卑不亢。

麦克纳尔蒂转向凯西,说道:“这小子一点也不怕嘛。他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凯西说,“我——我告诉过他。他大概知道。”

“你跟他提过杰克。”麦克纳尔蒂又转向杰森,说道:“没有什么杰克。她以为有,但实际上,那只是她的病态幻象。她丈夫三年前在一场奎波车祸中遇难,连强制劳动营什么样都没见过。”

“杰克还活着。”凯西说。

“你瞧。”麦克纳尔蒂对杰森说,“她对外部世界的总体认知相当正常,但只有这个弯死都绕不过。她解不开这个结。这成了她平衡自己生活的重心。”他耸耸肩。“相信这点也没什么坏处,至少能让她继续活下去。因此,我们也没有试图从精神病治疗的角度来纠正她这个幻象。”

凯西无声地哭了。巨大的泪珠涌出眼眶,滑过脸颊,一滴滴落在衬衣上。这儿和那儿,慢慢有了很多暗色斑点。

“过几天我会亲自和埃迪·普拉西姆谈谈。”麦克纳尔蒂说,“我要知道他为什么在你身上布置超微型发射器。他有预感力,他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他慎重地说:“你给我记住,你手上的这些伪造证件,它们的信息来源是遍布全球的各大数据中心里的真实文件。这些证件伪造得非常漂亮,但我还想查查它们的原件。你就祈祷原件和你手头的这些假证一样清白和干净吧。”

凯西柔弱地说:“这有必要吗?从统计学上——”

“特事特办。”麦克纳尔蒂说,“我认为值得一查究竟。”

“为什么?”凯西问。

“因为我们认为,你并没有把所有人都交到我们手里。半小时之前,这个塔夫纳居然成功通过了一个临时检查站。我们利用超微型发射器一路跟踪他。他的证件对我来说没太大问题。不过埃迪说——”

“埃迪喝醉了。”凯西说。

“醉了也成,他靠得住。”麦克纳尔蒂忽然笑了。他的微笑,就像一束专业的阳光,透进这间旧屋子。“我们实在是不能完全指望你。”

杰森把军队服役证明抽出来,搓了几下那张小小的4D照片。照片发出声音,有股机械腔:“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这怎么作得了假?”杰森说,“这是我十年前的声音,当时我还是预备役卫兵呢。”

“我不相信,”麦克纳尔蒂抬手看看腕表,“我们还欠你什么吗,纳尔逊小姐?这周的账是不是都清了?”

“清了。”她费劲地说,然后,又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喃喃地说,“一旦杰克出来了,你们就一丁点儿也指望不上我了。”

“对你而言,”麦克纳尔蒂温和地说,“杰克永远都不会出来了。”他向杰森使了个眼色,杰森也向他回了个眼色。他完全了解麦克纳尔蒂这类人。他们是掠食者,专门利用别人的弱点。凯西那两下子玩弄人的伎俩,没准就是从他还有他那些古怪的同僚那里耳濡目染来的。

他现在开始理解凯西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出卖,对她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在这个案例里,她居然没有出卖他,这完全是一个奇迹,他只能相信这是个奇迹,心里混杂着模模糊糊的感激。

我们每个人都会出卖别人,他心想,当我是个名人时,我只不过是被暂时豁免了而已。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必须面对每个普通人都要面对的事实。况且——在我成名之前,我也面对过这个事实,只不过成名后把它压在心底了。因为要相信这一点太过痛苦……以前的我有选择余地,我可以选择不去相信它们。

麦克纳尔蒂将他布满红斑的肥手放在杰森肩膀上,说道:“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杰森问,一边闪身,躲开麦克纳尔蒂先生的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跟当初凯西躲开他的手简直一模一样。原来她早就从世界上的麦克纳尔蒂们那里学会这个动作了。

“你没有任何理由指控他!”凯西紧握双拳,声音嘶哑。

麦克纳尔蒂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不会指控他任何事情,我只想记录他的指纹、声纹、脚纹和脑电图。怎么样,塔夫纳先生?”

杰森开口说道:“我最恨纠正警官说的话——”然后他看了一眼凯西,她的脸上满是无声的警告——“特别当他在执行公务时。所以,我去就是。”也许凯西有她的道理,也许警官们把杰森·塔夫纳的名字弄混有它的意义。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塔夫纳先生’,”麦克纳尔蒂懒洋洋地说着,把杰森朝门口推,“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人想起沁人的啤酒、温暖的拥抱和畅快的时光,是不是?”他朝凯西扭过头,尖声说:“是不是?”

“塔夫纳先生是个很温暖的男人。”凯西咬紧牙关说道。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麦克纳尔蒂推搡着杰森走在过道上。走到楼梯口时,四面八方传来阵阵洋葱和热辣酱的气味。

469警察分局。大量男人和女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有等着进门的,有等着出门的,有等着给信儿的,也有等着别人吩咐下一步该干什么的。麦克纳尔蒂在杰森的西服翻领上别了个彩色标签,只有上帝和警察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含义。

但这小标签显然大有文章,一名穿制服的警官看到他之后,马上从桌后站了起来——房间里列满了办公桌,向他举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