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局(第2/6页)

田景野笑:“你姐做人太小心了。哟,想不到啊,家和房产诸侯王,厉害,厉害!我就知道你有出息,从小看到大,没看错。”

宁恕依然很谦虚地笑道:“其实只相当于一个项目组的小头目。如果一年内拿不到地,就得滚回总部了。今年房地产不景气,地价喊不高,市里捂着地不放,我压力很大,唯有削尖脑袋了。田哥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叙叙旧。”

田景野对着名片若有所思地道:“饭当然是要吃的,今天我办公室里现成几个朋友你先认识认识,改天我再约几个。你……嘿,赶紧给我回家把衣服换掉,要再这一身五百强金领样儿,连我一起被笑话。”

宁恕大笑:“哈哈,当然,这身是为了应付特定人员。我当初从外企跳到房企,就是觉得外企偏单纯,跟这个社会有点隔阂。”

田景野正要说话,接到简宏成来电,他不由分说先喊起冤来:“我说班长,你们两口子吵架能不能关上门,别扯上我外人?我今天一下午净忙着接你俩电话了。我知道啦,晚上你过不来,饭局取消。”

田景野接电话时,习惯稍微转身背对别人,但正好前面有一面老土的画着迎客松的装饰镜,是今天一位朋友送的。他清楚地看到身后的宁恕脸色沉了一下。田景野心说,难道宁宥把今天的事告诉宁恕了?显然宁恕不喜欢十几年如一日试图拆散宁宥家庭的人。他不禁心中暗笑。

不料简宏成说他问朋友借了个司机,正车轮滚滚地赶来,他就在后座睡觉。田景野接完电话,只能跟宁恕道:“晚上简宏成也来,你如果忙,不能来,我很能理解哈。”

宁恕忙道:“我不忙,一并见见班长,也是多年未见了。”

“那行。你出去顺便帮我个忙,去前面那西饼店随便买几个小零食,到实验小学三年级(4)班送给我儿子。我难得有个像样的朋友,一定得让我儿子见见,让他对我有点儿信心。”

宁恕笑道:“小事一桩。有田哥这样的父亲,孩子该有多骄傲。”

“恰恰相反。小孩子还不懂什么挨义气,他只知道他爸做过劳改犯,见都不想见我。”

“我会见机行事。”宁恕点头,“即使孩子懂,可周围的小朋友不知道,小朋友残忍起来……”他连连摇头。

田景野则是连连点头,宁恕的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你姐当初也这么劝我,她让我为了孩子,千万先择清自己,再帮朋友扛。但我身不由己。现在婚离了,孩子不理我,你看我这人生失败的。少年得志,做错的事太多。好在总算有几个真朋友。”

宁恕使劲点头,反而没了花言巧语,紧紧握住田景野的手,以示安慰。

宁恕与田景野握别。田景野看着宁恕的背影,心头怪怪的,总觉得宁恕对简宏成的恶感并非因宁宥而起。还有陈昕儿与简宏成的关系,也越发扑朔迷离。他不过是坐牢三年,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了解的?

已是春日的下午,太阳早已沉到雾霾里,但空气中依然荡漾着香糯的暖意。春意在角角落落绽放,经过的路人脸上都禁不住挂上了笑意。可宁宥内心与外面的春色格格不入,她现在重点考虑的是如何跟儿子解释郝青林的事儿。她慢慢走近学校大门,无心欣赏围墙上盛放的蔷薇,有些魂不守舍。

学校里面下课铃响起,宁宥才全身一震,从魂不守舍中惊醒,赶紧给儿子手机发条短信,双眼盯紧大门。

宁宥儿子郝聿怀不情不愿地走出大门。他是初一学生了,这么大的人还需要柔弱的母亲来接,显然并不是光彩的事。一直与他同乘公交回家的同学便就此表示惊讶,并窃笑。

宁宥是个细致人,早考虑到这些,迎上去便道:“妈妈电脑崩溃,需要你帮忙抓数据,赶紧的。”

郝聿怀不信:“怎么会……”

“马有失蹄。”宁宥微笑打断儿子的疑问,周全地与儿子的同学道了抱歉,说了再见,才与儿子急急而走。

母子俩几乎是小跑来到五百米外的车里。才刚坐下,郝聿怀就伸手抓下妈妈戴着的墨镜,果然见妈妈双眼红肿。这下郝聿怀狐疑了:“真丢数据?你不是比我还高手吗?”

宁宥摇头,双眼看着儿子,尽量平静地道:“你爸出事了。”

“又?”郝聿怀一下子坐得笔直,满脸愤怒。他以为爸爸再次出轨。

“不,这回是……”宁宥双手做出一个被手铐铐住的姿势,“早上被检察院找去了,下午搜查了我们的家。”

郝聿怀惊呆了,都忘了愤怒:“为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估计是受贿之类的事。”宁宥将双手重重放到儿子双肩上,坚定而清晰地道,“我很生气,也为你爸难过,但并不为此而羞愧,因为我完全不知情,而且我也没接触过一分钱的赃款。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和你都是无辜的,我们不需要因为此事而羞愧。”

郝聿怀惊呆了,张着嘴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而宁宥也不急着开车走,等儿子对此事反应过后再说。她陪着儿子,又何尝不是儿子同样陪着她渡过难关?

过了会儿,郝聿怀惊恐地问:“爸爸会坐牢吗?会坐几年?”

“听熟悉法律的人说,一般由检察院直接来把人叫走,八成是证据确凿了,而且得坐牢。但我不知道你爸究竟做了什么,会判几年。我会尽快请律师介入。你其他事不用做,只需要积极调整心态,适应未来有一段时间没有爸爸陪伴的日子,以及,最要命的,别人的风言风语。”

“妈妈,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郝聿怀的手渐渐攥成拳头。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毫无疑问,我和你都没接触到爸爸的赃款。我已经把历年记的账交给检察院来搜查的叔叔,配合他们的调查,也证明我们的清白。所以,我前面说了,我们都不必为此事而羞愧。”

郝聿怀怒道:“不,我羞愧。他竟然犯罪!以前他出轨,你让我原谅他,我最终屈服在你的眼泪下。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原谅他。他竟然犯罪!他是罪犯!我再也不尊敬他。”

宁宥听着儿子的愤怒,自己心里的愤怒反而缓解了些。但作为母亲,她不能纵容自己的情绪:“我也很生气。但不管你爸爸做了什么,我们两个的日子还得照旧过。我们不要让这件事影响我们的生活,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上回他跟风流女人苟且,害我每天被同学嘲笑,我想尽办法才压下去。这回他竟然犯罪。他犯罪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们?我是罪犯的儿子,不用别人风言风语,我首先鄙视自己。我还有脸上学吗?谁能相信我没用他一分赃款?我就是个罪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