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转(第4/8页)

简宏成很是亲昵地揉了一下宁恕的头发,就像平日里对他的弟弟:“也是刚从家里回来?带了什么好吃的?”

“带了姐姐做的葱烧河鲫鱼,还有榨菜炒肉丝。班长,你带着什么?”

“书。来,挑一本。”简宏成跟宁恕说话,两眼却总晃到宁宥那边。见宁宥又是退后几步,闲闲地低头站在黑影里,瘦瘦的身影似乎被夜风吹得能飞起来,简宏成知道宁宥躲避他,但以为她只是老封建,因此主动招呼:“宁宥,你也来挑一本?都是书店新进的书,学校图书馆里还没有。”简宏成卖力推销,唯恐宁宥不挑。

宁宥走前几步,却是拉住宁恕的手,依然垂着眼皮,淡淡地道:“都是新书,等你看了再借给宁恕吧。”

简宏成热情吆喝:“没关系,新书让你们先看了又不会少一个字的。宁恕,别听你姐的,拿着这本,讲火山的,你肯定喜欢。”

宁恕挣开姐姐的束缚,不仅接了简宏成给的书,还从自行车后座抽出一本世界建筑方面的书,急切地问简宏成能不能多借一本。

简宏成又是一揉宁恕的头顶,爽快地道:“借你。”然后得意地冲失败的宁宥一笑。怕宁宥勒令宁恕交出书,他连忙踩着自行车跑了。

简宏成一走,宁恕就举着书在姐姐面前乱晃,笑着道:“偏要借,偏要借,我还要告诉同学是谁借给我的,哼哼,气死你。”

宁宥冲口而出:“他姓简,别忘了。”

宁恕继续冲姐姐做鬼脸:“你说过他不是,你说的。啦啦啦,我就是喜欢他,他看上去也很喜欢我啊。哪天他再组织打架,姐姐,你得通知我,我一定要跟去打。不,下次我自己跟他说,你肯定又不愿说。啊,他停在桥边……”

宁宥警惕地问:“干吗?”

宁恕将书往姐姐怀里一塞:“我这就跟他说去,我愿跟着他打架。”

宁宥赶紧一把拖住弟弟。可宁恕现在力气大,使劲掰开宁宥的手指,硬是要走。宁宥急了,压低声音道:“他就是那个简家的儿子。要不是他爸是厂长,他哪来这么富?”

大是大非面前,宁恕立刻不闹了:“啊?你怎么知道?”

“我早知道了,所以从来不理他。不,我恨他。”说出“恨”之后,宁宥发现心里的自责似乎减轻了,因此,她加重语气,补充道,“我恨那家人,每次阴天头痛的时候,更恨。我们都要拒绝简宏成发过来的糖衣炮弹,不能被他的小恩小惠收买。但妈妈既然说了要宥、要恕,我们只好避开他,当他是空气。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宁恕一时适应不过来,喃喃地道:“可班长看上去人挺好的啊。”

“那是他还不知道你是谁。你躲开他,别让他知道你是谁,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得玩儿完,就像过去一样,别说搬家了,可能书都没的读。”

宁恕听了,在黑暗中一激灵,立刻想到小时候所见简敏敏打砸抢那恐怖的一幕幕。他连连点头,答应从此再不接近简宏成。

而宁宥在弟弟面前表达了鲜明立场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她可没叛变。

这会儿,宁宥转动着手机,若有所思地对儿子郝聿怀道:“刚才火车站遇见的那个胖子,也是我的高中同学,跟田叔叔和陈阿姨一样。”

郝聿怀完全不关心,只哦了一声,反而焦急地说别的:“绿灯还有七秒,哎哟,啊,冲过去了。我算算这一冲的时速是多少。”

宁宥失落地看着儿子,鼓鼓腮帮子,还想说什么,可儿子正仰天计算呢,她只好闭嘴。她想说的是,简宏成一直对她很好很好,好得她终于放弃了立场。

宁恕周一的早晨是乱糟糟开始的。

睁开眼睛,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即使酒店式公寓的配套再齐全,拎包入住再无麻烦,可一想到入住的原因,宁恕便困意全无,完全不想赖床。

宁恕恹恹地取出枕头下的手机,原本不过是切换一下状态,将静音转为铃声,却一眼看见他姐姐半夜发来的短信:“忘了告诉你,我和灰灰回上海出站的时候,有人对着我们狂拍照。”宁恕顿时软了,缓缓地又靠回床头,看着短信发呆。拍照的是谁?毫无疑问的是,拍照目的是针对他昨天发表的那通辩解。而剩下的问题只有,照片将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抛出。

宁恕两只眼睛几乎能看见自己身上绑满了定时炸弹。他心里很清楚,当炸弹爆炸的时候,那影响力必然远超那段视频。

谁拍的?

宁恕不得不打破昨天短信中“最后回你一条”的约束,不仅回了,而且还是直接打宁宥的手机,问究竟是谁拍的。

宁宥给的是昨晚就想好的答案:“不知道。”

宁恕硬着头皮只好再问:“谁知道你回上海的时间?”

宁宥明知故问:“意思是你还没被爆料?”

“嗯。”

宁宥道:“既然拍照的人还没出手,他们应该是权衡你下一步的动作后再做决定吧。你想想呢?”

宁恕吃了个哑巴亏,张嘴还想问,可想了想,怏怏地挂了电话。

郝聿怀背着书包蹿进蹿出的,一会儿忘了拿这个,一会儿忘了拿那个,见妈妈讲完电话,立刻问:“我们一起出门吧?”

“不行,今天你乘公交,我得去奶奶家拐一趟。她前天就说有事要跟我当面商量。一定是你爸爸的事。你奶奶和爷爷一定是很着急,肯定巴不得早点儿见我,我就不拖到下班后了。对吧?要多为别人着想。”

郝聿怀却只是一个“噢”。

宁宥狐疑地问:“你不多问几句?”

“爸爸做坏事的时候,没想过我们好不好,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他着想;奶奶为了做坏事的爸爸来麻烦没做坏事的妈妈,我也在犹豫要不要为奶奶着想。就像昨天我们离开外婆家,我就没跟外婆和你弟说再见,我得告诉他们我很生气。妈妈,你可以学我。”

宁宥温柔地解释:“可是奶奶身体不好,爷爷高血压,还有外婆,他们年纪都大了,有时候得让着点儿。”她一边锁门,一边说,与儿子一起出门。

“可妈妈你胆子小,力气小,太累的时候会头痛……”

“我有这么糟糕?”宁宥不禁心虚地看看邻居的房门,“你妈好歹是副总工呢,还是大公司的。我只是觉得,一家人之间别计较太多了,是吧?”

“要计较。他们要是爱你,才不会总让你让着他们;他们要是不爱你,你也不用爱他们。你要是不爱他们,我不怪你。你得计较啊。”

电梯来了,宁宥见电梯里有人,就不再说什么。但她忽然感觉小手指被钩住,低头一看,原来是儿子的小手指钩住了她的。这是他们母子间的小秘密,拉钩意味着达成一致。宁宥心里温暖,连忙弯起手指,与儿子郑重地拉钩。郝聿怀这才满意地笑了。等两人在路口分手,他还是叮嘱一句:“说好了哦,别让爷爷奶奶欺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