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5页)

“留波夫博士呢?”

“我们在这儿待了四年。我不知道当地人种的文化四年后是否还会幸存。至于整个的土地生态,我觉得戈塞会支持我的主张——我认为我们正在无法逆转地毁灭大陆的原生系统,在次大陆的索诺尔造成了重大破坏,按照目前的速度砍伐树木,十年内便会让各主要居住地变成沙漠。这倒不是殖民总部或林业局的错,他们不过是按地球上制定的发展规划行事。而该规划对所开发的星球缺乏科学认识,对它的生命系统或本土人类居民毫无认识。”

“戈塞先生?”那声音客气地发问。

“依我看,拉吉,你稍稍夸大了事实。不可否认,转储岛那边直接违反了我的建议而大肆砍伐,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如果某个区域的森林砍伐超出了特定比例,纤维草就活不了,情况就是这样。先生们,纤维草的根部系统是地表土壤的主要黏合剂,没有它,土壤很快就会化成粉尘,受到风蚀或被强降雨冲走。但要说我们的基本指令是错的,这我不敢苟同,只要这些指令受到严格遵守就不会有问题,因为它们是在认真研究了这个星球的基础上做出的。我们在中心这边已经获得了成功,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侵蚀控制在最小程度,清理出的土地可耕种性很强。归根结底,砍掉森林并不意味着创造沙漠,除非你用一只松鼠的眼光看待问题。发展计划中预测了原始森林生命系统将要适应一个新的‘林地—草原—耕地’氛围,尽管无法准确估计它们如何适应,但我们知道这种适应和幸存的概率很高。”

“土地管理局谈到阿拉斯加第一次大饥荒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留波夫说。他的喉咙发紧,发出的声音很高,很沙哑。他本来指望戈塞能支持自己。“你这辈子见过多少西特喀云杉,戈塞?见过多少雪鸮、狼,或者爱斯基摩人?经过十五年的发展计划,阿拉斯加本土物种在栖息地的存活率为0.3%,现在是零。森林生态非常微妙。如果森林灭亡,其动物种群也会随之灭绝。在艾斯珊语里,表示世界的词跟表示森林的词是同一个。我的意见是,容格指挥官,虽然殖民地可能并未岌岌可危,但这个星球是……”

“留波夫上尉,”老上校说,“专业军官向其他分部的军官提交这种意见非常不妥,应该交由殖民地高级军官定夺,我决不再容忍此类不经预先批准便呈递意见的企图。”

留波夫被自己爆发式的发言弄得不知所措,他表示歉意,尽量显得心平气和的样子。要是他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要是他的声音别那样细弱沙哑,要是他镇静一些……

上校接着往下说:“在我们看来,你做出的判断完全错误,你说这儿的当地人爱好和平、不具有侵犯性。正因为我们相信了这种来自专家的描述,留波夫上尉,相信他们毫无攻击性,我们才在史密斯营地发生这种可怕的悲剧时毫无防备。因此我认为,我们只能等待其他高智生物专家有足够的时间再来研究他们,因为很显然你的理论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当荒谬的。”

留波夫沉默着接受下来。让这些从飞船下来的人看着他们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把罪责抛来抛去吧,这样更好。他们表现得越有分歧,那些使者就越有可能对他们着手调查,严加监视。但事情的确怪他,他弄错了。管它什么自尊呢,只要本土人得到生存机会就行。留波夫这样想着,一股强烈的自我羞辱和自我牺牲的情感占据了他,泪水一下子溢满了眼眶。

他察觉到戴维森在看着自己。

他挺直身子坐着,脸涨得通红,太阳穴上突突直跳。现在不能让那个狗杂种戴维森看他的笑话。难道奥尔和勒派农看不出戴维森的为人,他在这儿的权力有多大?看不出他留波夫被称作“咨询性”的权力,简直就是“讥嘲性”的。如果殖民者们不受监察,仅仅是留给他们一台超级接收装置,那么可以肯定,史密斯营地的屠杀肯定会变成系统清除当地人的借口。他们很可能会使用细菌化学的方式进行灭绝。三年半或四年后,沙克尔顿号会重返“新塔希提”,会发现一个繁荣昌盛的地球殖民地,再不会有睽嗤们找麻烦了。绝对没了。发生了瘟疫实属遗憾。我们按照章程要求做了全面的防范,肯定是出现了某种突变,他们没有产生任何自然性的抵抗。不过我们还是救下了一部分人,把他们运到了南半球的新福克兰群岛,他们在那儿过得很好,一共有六十二人……

会议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结束时留波夫站起来,朝桌子对面的勒派农探过身子。“你必须让联盟采取行动拯救森林,拯救本土人类,”他压低嗓门,声音几乎听不见,“你必须这样做,求你了,你必须做。”

海恩星人对视着他。他的目光内敛、和善、深如古井。他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