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离忧第一次去地下室找宁望的时候,对方躺在地上,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粗重的低喘。

原来那个时候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怕黑。

姜离忧屏息听了会儿楼上的动静,但楼上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思索片刻,在黑暗中摸索起来,找到了之前没用完的蜡烛。点燃过后,昏黄的烛光总算驱散了四周浓稠的黑暗。

窗外树影摇曳,狂风大作,树叶被雨水拍打得哗啦作响。在突然断电的别墅里点起一只蜡烛,斯情斯景,更像恐怖片的场景了。

姜离忧情不自禁想到原著里的宁望。

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暴雨之夜。在黑暗中忍受着折磨身心的痛苦,没有可以期待来救他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了。

明明是怕黑的,化为厉鬼之后,却与黑暗如影随形。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涅槃。

姜离忧持着蜡烛往上走。

别墅上楼的通道是旋转的木质阶梯,把手处还沾着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原本禁闭的卧室门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是否有人在。

姜离忧站定在卧室门口:“宁望,你在里面吗?”

敲了敲门,卧室里没有回应,姜离忧一转身,却见宁望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姜离忧没被停电吓到,反倒被他的神出鬼没吓到,轻轻“呀”了一声,下意识朝身后退去。

他的身后就是悬空的楼梯。

宁望握住他细白的腕子,拉了他一把。

这一把没轻没重的,反作用力下,姜离忧一头扎进他怀里。

少年的胸膛炽热坚硬,身上有股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混杂着血液与消炎药粉混合的气息。

姜离忧被迫贴住他的心口,听见了宁望强有力的心跳。

明明才十八岁,却已经这样高大了。

宁望垂眸盯着他柔软的发旋,神色冷淡。

姜离忧的发梢有着甜腻的香气,似乎能驱散雨夜的冰冷。宁望几乎忍不住想问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了。

他浅浅蹙眉,觉得自己真是失心疯,怎么会觉得姜离忧闻起来甜。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伸手把他拉住。

姜离忧站定后,从他怀里退出来,借着烛光把对方细细打量几眼。

宁望还是平常那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哪里在害怕。

姜离忧视线往下,却看见他腕骨凸出的手腕在轻颤。刚才拽他的力气也大得出奇,像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收敛力道。

注意到姜离忧的视线,宁望猛地把手腕背在身后,脸色一沉。

“姜离忧,你看什么看?”

自尊心还挺强。

“你好看呗,我多看几眼不行?”姜离忧随口敷衍过去,指了指屋外,“应该是电箱跳闸了,我要去外面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宁望拒绝:“我不要。”

“那行吧。”姜离忧想了想,把蜡烛留给他,去卧室里找到了备用手电,穿上雨衣下楼了。

电箱在花圃旁边的木屋里放着,现在这个狂风暴雨的程度,打伞也少不了淋雨。宁望刚上完药,真跟着出去他才头疼。

走了两步,姜离忧感受到一股追随的视线注视,一回头,宁望正眼巴巴盯着他。

看见姜离忧回头,他立马移开了视线。

姜离忧再走两步,又回头,宁望还是在盯着他看。

目光在温润烛火的映照下颇为湿润,像一只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姜离忧:“……”

“你要不要……算了。”他换了个说法,“宁望,外面黑乎乎的好吓人啊,我有点害怕,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1028痛心疾首:“宿主,你说害怕的时候表情再逼真一点啊,这么面无表情地说害怕真的好吗?您把宁望当傻子呢?”

但宁望的小狗眼亮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板着脸哼唧两声:“哼,真没用,有多害怕?”

有种耀武扬威的幼稚。

怎么会有人觉得宁望难以接近呢?多好懂一小孩儿,记吃不记打。

原主把他弄得那么惨,姜离忧稍稍对他好了一点,宁望就不忍心看他摔下楼梯了。

姜离忧咸鱼地应着是:“我简直太害怕了呜呜,宁望你可不可以快点下来,我腿都软了,要走不动路了呜呜呜。”

1028急出满头大汗:“您注意一下表情管理,您这样只有傻子会上当!”

话音刚落,傻子就从楼上跑下来了。

风很大,呼啦啦地吹着,一打开门差点把人吹飞出去。暴雨飞进玄关,裤脚一瞬间就湿透了。

两人撑了一把黑伞,来到放置电箱的木屋。姜离忧用钥匙打开门,宁望跟进去,将门反锁,避免暴雨接触到电箱漏电。

姜离忧用帕子擦干手,电箱安置的地方有点高,他踮起脚勉强能够到,但看不见它具体出了什么问题。

“宁望,你帮我一下。”他说。

他本意是想让宁望看看电箱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宁望个子高,能看见。

但宁望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蹲下来让姜离忧坐在他的肩膀上,把人抬了起来。

姜离忧原本还用手支着他的肩膀,避免自己滑下来。但他发现,就算受了伤,宁望的力道也非常稳,便放下心来,用手电照亮了电箱内部。

“好像是电线烧断了。”

如果是别的小毛病,姜离忧还能试着捣鼓一下,但电线熔断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明天电工师父来修。

回到别墅,姜离忧去淋浴间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在姜离忧换衣服的时候,宁望就站在门口催促他,他要是动作稍微慢点,宁望就想打开淋浴间的门也挤进来。幸好他锁了门,要不然就让狗崽子得逞了。

看来宁望是真的很怕黑。换做理智状态的他,是绝对不会做出硬要闯进淋浴间看别人换衣服这种事的。更别说这个别人是姜离忧。

姜离忧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趿拉着拖鞋从淋浴间出来,转身向卧室外走去。

“你去哪儿?”宁望赶紧问,又不敢拽他。

姜离忧穿了件雪白的毛衣,他的肌肤也白,如一杯凝固在金色酒盏中的牛奶。在烛光下看来,有几分令宁望怔然的圣洁。

“我去多找几根蜡烛。”姜离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

他的眸光潋滟,像一池落满枫叶的秋水。宁望不自在极了,视线看向一边:“我又不怕黑。”

“我知道,我怕。”

姜离忧把家里所有的光源都找来放在卧室里,应急灯,蜡烛,甚至几根荧光手环。

虽然没有电,但卧室里也明亮得好似白昼了。

到处找蜡烛的时候,姜离忧在衣柜的隐蔽位置发现一只盒子,盒子上面写着“我的秘密乐园”——是原主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