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乌拉斯(第5/10页)

“不,”阿特罗接着说道,“当国家面临威胁时,你会发现人民的意志变得像钢铁一般。在尼奥和那些工业城镇,有那么几个煽风点火的家伙在大放厥词,但是当国家处于危难的时刻,各个阶层的人都紧密团结,这才是主流。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奥多主义的问题,你知道,亲爱的老弟,就是它太女性化了,没有包含人性中阳刚的一面,正如那首老诗里写的,‘血与钢,战争的光芒’。奥多主义不理解勇气——对于国旗的热爱。”

谢维克沉默片刻,然后温和地说道:“从一方面来说,这也许是对的。说到底,我们是没有国旗的。”

阿特罗走了之后,艾弗尔进来取餐盘。谢维克叫住他。他走到艾弗尔身边,说:“抱歉,艾弗尔。”然后把一张纸条放在餐盘上,纸条上写着:“这间屋子里有窃听器吗?”

仆人弯下身子看了看纸条。他看得很慢,然后抬头久久地盯着谢维克,两人彼此之间离得很近。之后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壁炉的烟囱。

“卧室?”谢维克也用同样的方法问对方。

艾弗尔摇了摇头,放下盘子,然后跟谢维克走进卧室。他在身后把门关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不愧是一位出色的男仆。

“那个是第一天的时候看到的,打扫的时候。”他咧嘴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变成了道道沟壑。

“这里面没有吗?”

艾弗尔耸耸肩。“没有看到过。可以将那边的水开着,先生,间谍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

他们走进那间金碧辉煌、神庙一般的卫生间。艾弗尔把水龙头全都打开,看了看四面的墙壁。“没有,”他说,“这里没有。如果有间谍眼我肯定能看出来。以前在尼奥为一个人服务时,我学会了辨别这个东西。一旦你懂得辨别,就不会看走眼了。”

谢维克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片纸,拿给艾弗尔看。“你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

这是他在外套口袋里发现的那张纸条:“加入我们吧,我们都是你的兄弟。”

过了一会儿——他看得很慢,双唇虽然紧闭,却在不停地动着——艾弗尔说:“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谢维克深感失望。他曾经以为艾弗尔最可能是放纸条的人,对他来说,悄悄塞点儿什么东西到“主人”的口袋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干的。”

“是谁?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又是短暂的沉默。“这么做很危险,谢维克先生。”他转过身,把龙头的出水拧得更大了。

“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你只要告诉我——告诉我去哪里找。我只问这个,就算只有一个名字也好。”

更长久的沉默。艾弗尔的神情显得很痛苦,似乎正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我不……”他开了个头,又打住了。然后,他用很低很急促的声音说道:“听着,谢维克先生,上帝知道,他们想要您,我们需要您,可是我要告诉您,您并不清楚状况。您怎么能够藏身呢?像您这样的人?像您这个长相的人?这里是个陷阱,可别的地方也都是陷阱。您可以逃,但是您没法藏起来。我不知道该告诉您什么。当然,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您。随便找一个尼奥人问问,他都可以告诉您该去哪里。我们已经受够了,我们需要可以呼吸的空气。可是,您会被抓起来、被枪毙,要那样我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服侍您八个月了。我喜欢上了您,敬佩您。他们总是来找我,我说:‘不,不要烦他了。他是一个好人,他跟我们的问题没有关系。让他回到他自己的地方,在那里,人们是自由的。我们已经被这个该死的监狱困住了,就让别人得到自由吧!’”

“我不能回去,现在还不能。我想见那些人。”

艾弗尔站在那儿没做声。也许是他身为仆人的习惯使然——他已经习惯了遵从,最后他终于点点头,小声说道:“杜伊奥·玛伊达,就是这个人。在老城玩笑街,一家杂货店里。”

“帕伊告诉我不许离开学校。如果坐火车被他们看到,我会被截住的。”

“也许可以坐出租车。”艾弗尔说,“我可以帮您叫一辆,您走楼梯下去。我认识站岗的卡伊·奥米蒙,他是个好人。不过我也说不好。”

“那就好。就现在吧。帕伊刚刚来过,看到我了,他肯定以为我病了,会在屋里待着。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如果现在走,我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找地方。叫出租车吧,艾弗尔。”

“我得给您打个包,先生——”

“打包什么?”

“您需要的衣服……”

“我穿着衣服呢!去叫车吧。”

“您不能空着手去。”艾弗尔断然反对,这件事情让他前所未有地焦虑不安。“您有钱吧?”

“哦,对。我得带上钱。”

谢维克马上开始行动。艾弗尔挠了挠头,表情凝重,不过还是跑到门厅去打电话叫车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谢维克已经穿着外套,在门厅外头等着了。“那您下楼吧。”艾弗尔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卡伊正在后门,得等五分钟。让司机从树林路走,那里没有检查站,千万不要走正门,在那里您肯定会被截住的。”

“他们会把这怪罪到你头上吗,艾弗尔?”

“我并不知道您走啊。明天早上,我就说您还没有起床,还在睡觉。再拖上他们一会儿。”

谢维克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拥抱了他,然后又握了握他的手。“谢谢你,艾弗尔!”

“祝您好运。”仆人似乎有些慌乱。等他回过神来,谢维克已经走了。

在跟薇阿共度的那奢侈的一天里,谢维克把手头大部分现金都花光了,现在去尼奥的出租车又花了十元钱。他在一个主要的地铁站下了车,然后借助手头那张地图的帮助,坐地铁去了老城,这个城市的这片区域他以前从未见识过。地图上没有标出玩笑街,于是他在老城区最中间那个站下车。从宽敞的大理石车站走到街道上时,他困惑地停住脚步。这个地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尼奥埃希拉。

天空中正飘着灰蒙蒙的细雨,天色很黑,却没有路灯亮着。路灯柱倒是有的,可是灯却没有打开,也有可能已经坏掉了。四下里那些紧闭的窗户中漏出道道微弱的黄色光柱。街道那一头很明亮,因为有一扇门是敞开的。门口懒懒散散地坐了一群人,正在大声说话。人行道被雨水弄得滑滑的,上头乱扔了许多纸片和垃圾。他能看到的那些店面都很矮,全都拉着厚重的金属或是木头的门。只有一家店面,显然是遭过火灾,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破损的窗户上还挂着些碎玻璃片。人们匆匆地经过,像一个个静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