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第七章 性问题(第2/2页)

思考:在格森星,十七岁至三十五岁左右的人都有可能会(如尼姆所说)「为分娩所累」,这一事实意味着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其他地方的女性可能遭受的心理或身体上的束缚。大家共有义务并共享特权,相当公平;人人都承担同样的风险,享受同等的机会。因此,这里的人也就无法享受到其他地方男性所有的那种「自由」。

思考:孩子跟自己的母亲父亲在性心理方面没有关联。在冬星没有饿狄浦斯[1]的传说。

思考:这里没有强迫的性,没有强奸。此地风俗同人类之外的多数晡乳动物相类,性交只能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才能进行;否则就不会发生。引诱当然是有可能的,不过必须严格把握好时机。

思考:这里的人没有强势/弱势、给予保护/被保护、支配/顺从、占有者/被占有者、主动/被动之分。事实上,我们发现,在冬星,人类思维中普遍存在的二元论倾向已经被弱化、被转变了。

我总结出来的指南:遇到格森人的时候,你不能也不必像两性人那样行事。这么做其实就是将他向着男性或是女性的角色上引导,让他符合你期望中的同性或异性交往的固有或潜在模式,并承担起相应的性别角色。我们关于性的所有社会交往模式在这里都是不存在的。他们玩不了这样的游戏。他们不会将对方看作是男性或女性。对我们来说,这也许很难接受。新生儿呱呱坠地的时候,我们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什么呢?

不过,我们也不能将格森人看作是「它」。他们不是无性人,有潜在的性别,也是独立的个体。卡亥德语中对处于索慕期的人没有特定的「人称代词」,我只能用「他」这个词来称呼,就像我们会用这个阳性代词来称呼超然的神灵一样:比起中性代词和阴性代词,这个词不是那么精确,比较宽泛。不过,因为用了这个词,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忘了自己所乔装的这个卡亥德人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双性人。

如果要派遣机动使的话,我们应当警告首位机动使,如果他不是非常自信,或者年事已高,绝不要表现得很自傲,否则就会因此吃到苦头。在我们的社会里,一个男人希望别人认为自己阳刚有力,一个女人则希望别人欣赏自己的柔弱温婉,不管这种认可同欣赏表现得多么间接、多么微妙。而在冬星,这两样都不会有。尊重一个人、评价一个人,都只是将他视为一个纯粹的人。这种状况的确匪夷所思。

我的猜想:我仔细考察了这个实验的动机(如果这确实是一个实验的话),对我们海恩祖先的目的有了一些猜想。将鲜活的生命当作实验对象,这是十分野蛮的做法,我的猜测也许是在帮我们的祖先开脱,为他们的行为找出合理的原因。

在我们看来,索慕-克慕周期是一种退化,是向有发情周期的低级哺乳动物的倒退。实验者们有可能是想一探究竟:缺乏持续性能力的人类是否还能保有智能,是否还能传承文明。

另一方面,性冲动被局限在不连贯的时间片断之中,而且在双性人体内获得了一个「平衡」,这应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防止对这种欲望的利用,同时防止性挫折感的出现。性挫折肯定也是存在的(尽管社会尽了一切可能阻止这一现象的发生:只要一个社会单元的规模足够大,每次都能保证不止一个人进入克慕期,人的性欲就完全可以得到满足),但至少这种挫败感不可能不断地积累——克慕期一结束,性欲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这样他们就不会有太多疯狂。可到了索慕期,他们还会剩下什么?还有什么东西能得到升华?一个太监组成的社会能取得什么成就?——当然,在索慕期,他们其实也不是太监,而更像是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他们的欲望和能力没有被阉割掉,只是处于潜伏期而已。

关于这个假定实验的目的,我还有一个猜想——消除战争。古代海恩人是否曾认为:持续不断的性能力同有组织的社会性侵略之间——这两者都是人类以外的哺乳动物所没有的——互为因果呢?或者,他们是否也同图玛斯·宋恩·安戈特想法一致,认为战争纯粹就是一种男性激素的释放活动,就是一次大规模的强奸,于是便在实验中消灭了发起强奸的男性以及遭到强奸的女性?天知道。事实是,格森人虽然极富竞争性(比如,他们会努力获得更多的声望,以此超过他人),但却似乎没有什么侵略性。至少有一点显而易见,他们没有发起过我们可以称之为战争的活动。一两个人之间很容易相互厮杀起来,十几二十个人之间混斗就很少了,成百上千人之间的廝杀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为什么?

也许此事同他们的双性人心理无关。毕竟,他们人数并不是很多。此外还有天气的因素。冬星的天气如此严苛,即便他们具有适应严寒的体征,也几乎到了忍耐的极限。也许他们已经将全部斗志用来对抗严寒了吧。那些能够适应不同文化的边际人、那些能够存活下来的种族,通常都不会是战士。最后一点是,在格森星,生活的主导因素不是性或者其他任何跟人有关的东西,而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他们身处冰冷的世界。在这里,人类有一个比自身更为冷酷的敌人。

我是一个女人,来自和平的齐佛沃尔,在武力对人的吸引力还有战争的本性这两个问题上都很外行。这个问题只好留给其他人思考了。但我确实看不出来,一个人在冬星上度过了一个冬天,有了日复一日面对茫茫雪原的经历之后,他对于胜利和荣耀还能抱有多大的热望。


[1] 译注:希赌神话中的国王,曾经杀父娶母。弗洛伊德将恋母情结称为「饿狄浦斯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