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FTEEN 第一十五章 去往冰原(第4/5页)

他笑着抬起头来,「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的名字是金利·艾。」

「我知道。你称呼我也用的是我家族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哈斯。」

「那么我就是艾。你们这里谁会用西勒姆这个姓来称呼你呢?」

「家族兄弟,或者是朋友。」他说,语气很淡漠。说这话时他离我很远,帐篷一共八英尺宽,我们之间隔了两英尺。这样的回答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我钻进了睡袋。「晚安,艾。」一个陌生人说;另一个陌生人则说,「晚安,哈斯。」

朋友,在这个星球上,在一个月的某个时期,任何一个朋友都可能成为你的爱人。那么在这里,怎样才算是朋友?我不是朋友,我只能是个男性,不可能成为西勒姆·哈斯的朋友,也不可能成为他任何一个同胞的朋友。这些人既非男人也非女人,或者说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按着月相、在手的触摸之下周期性地改变性别。他们是人类中的异类,跟我不是一种人。我们不会成为朋友,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爱存在。

我们睡着了。中间我醒来过一次,听见了细密的雪花轻柔打在帐篷上的声音。

天刚破晓,伊斯特拉凡就起来准备早餐了。今天天气晴朗。当太阳给山谷边缘的矮树丛渡上一层金色时,我们装好东西出发了。伊斯特拉凡在前头拉,我在后面推,同时掌握方向。雪面开始冻结了;遇上空旷的下坡地,我们可以疾驰而下。那天,我们先沿着森林的边缘前进,随后进入林中。那片森林毗邻普勒芬农场,长着矮小、繁茂、歪曲的托尔树,树上挂满了冰凌。我们没敢走通往北方的主道,不过有时会借助伐木道来辨别方向。森林中没有砍倒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丛,所以我们走得很顺畅。到了塔瑞佩斯之后,峡谷和陡峭的山脊少了许多。晚上,雪橇的里程表显示这一天我们跑了二十英里里,我们却感觉没有头天晚上那么疲惫。

冬星的冬季有一个好处就是白昼光线很足。这颗星球跟黄道面的倾余斗角度很小,在低纬度地区几乎没有明显的季节变化。它的运行轨道是一个椭面,因此整个星球上的季节变化都是一致的,不会有南北半球的区别。当星球在轨道的远端缓慢运转时,不管是逐步靠近还是逐步远离远日点,太阳辐射的减少都足以扰乱已然极其不稳定的气候,原本就很低的气温还会进一步降低,潮湿阴暗的夏季会变成严酷的白色冬季。冬季的气候比其他时间都要干燥,如果不考虑那种极度的严寒,冬季也许相对还是比较宜人的。能看到太阳的时候,太阳都是高悬在空中;不会有白昼渐渐转入黑暗的现象,也没有地球极地地区那种寒冷的极夜。

格森星的冬季是明亮的,虽然严酷而可怕,但却很明亮。

穿越塔瑞佩斯森林一共用了三天时间。最后一天,伊斯特拉凡早早停下来搭好了帐篷,为的是腾出时间设置陷阱。他打算抓一些佩斯思里兽。佩斯思里是冬星的一种相对较大的陆地动物,大小跟狐狸差不多,是一种卵生的食草动物,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呈灰色或白色。佩斯思里的肉可以食用,伊斯特拉凡抓它们就是为了吃肉。这种动物现在正大规模往南方迁徙。它们步履轻盈,通常独来独往,所以我们拉着雪橇前进时只看到过那么两三只。但托尔树林间星罗棋布的空地上落满了无数小脚印,全部都是奔南方而去。一两个小时之后,伊斯特拉凡的陷阱里就掉满了佩斯思理,共有六只。

他把这些佩斯思理洗干净剥了皮,把其中一些肉挂起来冻着,另一些煮了当今天的晚餐。此前我从来没见过哪个格森人手上沾着鲜血。这里的人不是打猎能手,因为这个星球上没有什么猎物——没有大型食草动物,因此也就没有大型食肉动物。只有物种丰富的海洋是个例外。当地人主要从事的就是渔业和农业。

伊斯特拉凡看着那些白色的皮毛。「对佩斯思里措人来说,这些能换来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他说,「只能浪费掉了。」他递了一块皮毛给我摸。皮毛非常柔软非常厚,我们的睡袋、外套和头巾上都衬着这种皮毛,保暖效果很好,而且非常漂亮。「我们抓来只是炖着吃,太可惜了。真不该打这个猎。」我说。

伊斯特拉凡乌黑的眼睛瞪了我一下,「我们需要蛋白质。」然后就把那些皮毛都扔了出去。这里有一种体形很小但极其凶悍的食鼠蛇,名叫腊蜥,夜里的时候,它们会把这些皮毛以及内脏和骨头全部吃掉,还会把沾着血迹的雪舔得一干二净。

伊斯特拉凡说得没错,他一般都不会错。一只佩斯思里有一两磅可以吃的肉。那天晚上我很快就吃完了我那一半炖肉,还差点把他那份也吃了。第二天早上继续向山间进发时,我推动雪橇的力量足足比原来大了两倍。

那天我们开始爬坡。在我们翻越塔瑞佩斯山、逃出追捕范围期间,气温一直在零至二十华氏度之间,没有风,下着雪。这样的天气对我们真是大有助益。但现在,气温升到了冰点以上,下起了可恶的雨。我这才开始深切地了解,冬天气温上升时,格森人为什么会牢骚满腹,气温下降时却欢呼雀跃。在城市里,雨水只意味着诸多不便;而对于出行的人来说,雨水意味着灾难。整个上午,我们都拉着雪橇在塞姆本斯延山脉侧面的山麓往上爬行,积雪和雨水混合成了一团团烂泥。到了下午,陡坡上的积雪已经基本融化。雨水滂沱,数英里的路程上都是泥浆和砂石。我们收起雪橇的滑板,装上轮子,继续往上爬行。雪橇成了一辆带轮子的推车以后难弄极了,随时会陷进泥里或是翻倒。暮色降临了,可我们没能找到一处有悬崖遮掩的地方或是山洞,也没法支起帐篷。虽然我们非常小心,雪橇上的东西还是都湿了。伊斯特拉凡说过,我们这种帐篷只要里面保持干燥,那么在任何天气下都会很舒服。「睡袋如果没有弄干,夜里就会散失太多的体温,你就没法睡好。我们每天吃的东西太有限,体温散失太多是撑不住的。我们没法指望阳光能把东西晒干,所以必须保证它们不被打湿。」听了他这些话后,我也跟他一样小心地把雪和湿气挡在帐篷外头,帐篷里只有烧饭时的湿气、我们呼出的以及身上毛孔蒸发出来的气体。可这天晚上,没等我们搭起帐篷,东西已经全部湿透了。我们缩在恰伯炉旁边,身上湿气腾腾。好在滚烫的佩斯思里肉很快就纯好了,我们饱餐了一顿,一切不顺利似乎都得到了补偿。虽然一整天都在艰苦地爬山,雪橇里程表却显示我们只走了九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