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殷长夏心脏钝疼,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明明周围没有起风,他却像是站在狂风暴浪之中,被不断拍打而来的浪花卷湿。

“夏家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找镇棺人?”

殷长夏捏白了手,掌心也烙下了月牙印。

陆子珩:“夏家气运全都系在凶棺身上,一旦开始供奉,就绝不可能停止。他们也想过不再继续,最后死得只剩下你,这不就是结果?”

多么可悲。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样简单的道理,夏家自然明白。

殷长夏嘴唇泛白,被冻得不由自主的打颤:“他们是为了我,才收养了你?”

其实他早该产生这样的联想。

宗昙和江听云是收养,陆子珩也是收养。

夏予澜是一千年前,宗昙和江听云是五百年前,而至今日……是陆子珩。

陆子珩空洞的眼瞳如两汪旋涡,似乎要把人给吸进去:“起初或许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结婚数年都没有孩子。但后来有了你之后,他们就开始为你打算。”

殷长夏:“所以那个雨夜,你离开了家?”

陆子珩:“我总不可能等死。”

他时常被噩梦所惊醒。

也许很好笑,他这样的刽子手,也会做噩梦。

原以为父亲母亲不会放走他,可而后的十年,他们都没有继续下去,每年还会寄一些明信片来,上面总写满了密密麻麻卑微的语句。

如果只是纯粹的恶,那该有多好?

这样一来,他何至于变成这样?

爱被抽干,恨被抽干,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十年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淡漠。

纵然用各种先进仪器检查过身体,也看过多少心理专家,都找不出病因。

陆子珩都掰着手指想过,自己到底还剩下多久,会失去所有的情感,变得再也不像个人类。

直到……

他发现了殷长夏得了绝症。

那一刻被激起来的是强烈的保护欲。

他需要他。

哪怕是恨。

四周水雾蒙蒙,空气里满是湿濡,犹如醉人的春酒一般,靡靡小雨如丝线一般落在了殷长夏的身上,刺得他肌肤也在发疼。

这不禁让殷长夏想起了陆子珩离家的那一夜,比今夜的雨可大多了。

当年的陆子珩是不是也觉得,被淋了个浑身发凉?

两人便这样僵硬的立在原地,没有任何人打破沉默。

殷长夏抬眸望向陆子珩,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就像带上了淡淡悲凉,被细雨淋得那件起球的灰色毛衣,也落下点点晶莹的雨滴。

此刻还能在毛衣上看到形状,它们无法融化,也无法取出,便将自己处于这样两难的处境。

到头来,还不是会被碾碎。

陆子珩的眸子里全是易碎感,被额间的发丝遮住了一半。他极度渴望装入感情,却是一个已经碎掉的玻璃杯,一边漏一边病态的装,到头来仍旧什么也没有。

殷长夏喉头哽咽刺痛,也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

“哥……”

“阿祈,你发烧了?”

喊出话的同时,陆子珩也开了口。

陆子珩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话,一如平时的状态,只是放在面颊上的手缓缓挪动着,亲昵的动作里,充满了怜爱的意味。

可殷长夏知道,恰恰是因为他的发烧,才稳定住了陆子珩的情绪。

陆子珩:“发烧可不行,这里离唐书桐的地方应该很近了,我带你过去。”

殷长夏呼吸里满是灼热:“我……”

“又在逞强。”

陆子珩直视着他,眼底满是空洞,“把一切困难的事都交给我不好吗?”

附近有光柱,便意味着,游戏在清扫失去阳寿的玩家。

光粒飞舞,翩翩如蝶,瑰丽又让人迷失,然而这却是由玩家的死亡所带来的。

家园一切的瑰丽,都建立在腐朽之上。

殷长夏深深明白,陆子珩看似稳定的表面暗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弱,就是陆子珩的稳定剂。

殷长夏僵硬的站在雨里,内心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得糊弄过去,一定要糊弄过去,不要正面和陆子珩硬碰硬。

可在听闻了那件事情的时候,他就连说谎也无法做到。

殷长夏声音发瓮,带着浓浓鼻音:“你一直在试探我?从焦兴凯,到尹越,再到霍一尘,现在能确定了吗?”

那张薄薄的窗户纸,竟然以这样的形式被捅开。

陆子珩:“……”

正因他无法再继续忽视下去,在A级玩家会议上,才会比往日更加不稳定。

陆子珩:“早在你回来之前,我就确定了。”

他是凶棺之主。

就算他四年前再怎么阻止,事情还是望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殷长夏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四年前,你就知道了凶棺?”

陆子珩:“阿祈,我教你,你厄运缠身了那么多年,现在知道了原因,你应该对别人的态度更激烈……更厌恶才对。”

凶棺关系夏家福祉。

那便是凶棺催促着要新的镇棺人的报复。

陆子珩不肯去死,也不肯成为镇棺人,那些东西便加诸在了殷长夏的身上。

他分明是想袖手旁观的。

可直到听闻殷长夏得了绝症。

陆子珩那个时候,便疯了似的晋级,当了四年的E级玩家,升级为A级玩家,不过短短几月。

这便是理由。

许多事情,殷长夏已经明白了理由,内心翻涌着各类情绪:“你是别人?”

厄运缠身。

原来那么久之前,便是凶棺在催促着他了。

陆子珩:“……”

陆子珩:“那你怪我吗?”

殷长夏急急的说:“怎么会。”

“那就好。”

陆子珩终于露出了一个虚浮的笑容。

殷长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便觉得陆子珩是暂时释怀。

然而陆子珩的下一句话,却让殷长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可你不怪我,我却怪你们。”

殷长夏:“……对不起。”

“你看你,总学不会逃避。”

陆子珩的声音极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你应该说,这是爸妈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应该怪我。”

殷长夏摇头:“那你应该怪谁?”

陆子珩:“……”

他没想过殷长夏会这样回答。

便连后方的裴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也在微微发僵。

陆子珩:“这种话……是想我恨你?”

陆子珩的手从他的面颊,缓缓落到了脖颈,那正在热烈跳动的动脉上面。

充满了威胁性。

“不想。”

殷长夏身体在轻微抖动,他对想要说的话,极其抗拒。

饶是如此,他还是选择继续,“如果……你必须依靠这种形式支撑下去,那你可以暂时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