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陆子珩,你不再是我的家人了。”

那一刻,陆子珩感到了心口一瞬间的剧痛。

如此强烈的感情,他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陆子珩知道殷长夏是认真的,并不是吓唬谁。

正因为如此,那种剧痛才会如夏日暴雨一般,来得猛烈而真实。

陆子珩突然想起了很多——

父母的收养是为了把他当做镇棺人,去维系殷长夏的未来的时候,陆子珩的世界便崩塌成了碎块。

他碎成了一地尖锐玻璃,无法再次拼凑起来。

但在外的数年,陆子珩寻寻觅觅,始终无法寻找到可以成为家人的人。

陆子珩逐渐明白过来,哪怕体会到了如此剧烈的痛苦,他也无法舍弃父母和殷长夏。

后来父母离世,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去看一眼。

陆子珩总觉得,哪怕是他们死了,也还有一个殷长夏。

然而殷长夏的绝症,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原以为稳固的东西,很快就要彻底消失。

更何况,殷长夏进入了游戏。

在这个游戏当中,并非所有玩家都能赚取阳寿,还有一部分是消耗阳寿。

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寿命,被拽入到了风雨飘摇的世界里。

这种不确定性,让陆子珩对待殷长夏时,变本加厉的偏执了。

不知道殷长夏什么时候会死,

不知道他何时阳寿耗尽。

阿祈和他只剩下了这一层浅薄的关系。

他感到不安。

如果不是无法拧断的、强韧的联系,他宁可不要。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江听云是他唯一的理解者。但这样一个理解者,却在最后选择了放弃自我,陆子珩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无比的失望。

江听云曾开玩笑似的劝诫过他——

‘陆子珩,收手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再这样下去,事情一定不会如他的想法去执行。’

陆子珩当时询问:‘你呢?能原谅吗?’

江听云回答说‘不能’。

陆子珩便冷漠的回击:‘既然如此,你何必来插手我的事?’

痛苦就是痛苦,痛苦不是磨难,谁也不能用冠冕堂皇的话,去掩盖当时品尝到的绝望和悲拗。

他也想变得正常,不要这样病态。

可从一开始,他也不是这样凉薄啊。

然而当殷长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最初感受到的那份痛苦都留不住,很快又归于空洞的虚无之中。

“阿祈,还是别再这样天真下去了。”

“我以为你发现所有的幕后主使是我,就已经不再把我当成家人了。”

殷长夏:“是现在。”

陆子珩:“……”

这三个字仿佛一根刺,每每想起时,都让陆子珩觉得不舒服。

‘后悔’这种感情,陆子珩现在不想尝,以后也不想尝。

蔺明繁和郑玄海已经退出了支配范围,进入到了石门当中。他们想回去,但方才宗昙以一己之力打开石门时,双手便撑在石门上面。

他受到了暗算,便堵在了门口。

这个时候,可没有任何人,敢去靠近石门。

他们远远瞧见前方的一幕时,表情显得格外凝重。

“陆子珩可真是疯了。”

蔺明繁脸色难看的低骂了一句,又强迫自己从疯子的行为手段里,察觉到最核心的东西,“不过……陆子珩和薄临锋之间,我总觉得他们在博弈什么。”

郑玄海:“怎么说?”

他方才和苏摩对战的时候,用了太多次载物,还受了伤。

此刻就算闯入了进来,也无法成为战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混乱的发生。

“我们来做一个联想。”

蔺明繁收起了手中武器,拽着郑玄海躲到了暗处小巷。

“陆子珩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在知道殷长夏生了重病之后,才在三个月之内就爬到了A级玩家的位置。”

“他真的有这么讨厌殷长夏吗?”

郑玄海:“……”

这事他早就想过了,这哪里是讨厌那么简单?

“在A级玩家会议之前,陆子珩都算得上老实。”

“而A级玩家会议之后,陆子珩就开始行动了。”

“为什么?有人深想过这件事情吗?”

伴随着蔺明繁的话,郑玄海的目光渐渐锁定到了殷长夏的身上,吃惊的说:“……是因为薄临锋有意将A级玩家的目标,锁定到了殷长夏?”

蔺明繁凝重的点头:“而且还是灾厄的第九,陆子珩并不想殷长夏成为第九位A级玩家。”

陆子珩之前的确有说过一两句。

他不想殷长夏成为A级玩家。

可那语气太轻了,轻得犹如茫茫烟海里的一粒尘,让人不好注意。

“全力阻止第九的诞生,的确没有错。”

“在江听云和陆子珩的视角里,阻止第九位A级玩家的诞生,就是阻止家园游戏化的办法。而薄临锋想要让殷长夏成为A级玩家的想法,彻底激化了陆子珩。”

……通了?

他们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的,缓慢的找出了真相。

蔺明繁感觉自己,或许……已经摸清楚了陆子珩会这样行动的原因。

是为了殷长夏。

“家园的确需要变化,但陆子珩不想这样。”

“他来了个偷龙转凤,推了符万清一把,让他优先变成了第九,代替了殷长夏的位置。”

“殷长夏的排名,便从第九变成了第十。”

“这样想的话,你是不是没做错?”

郑玄海的脸色已然是铁青:“那陆子珩下达对赌协议,又临时撤销的原因,就是为了吸引大部分的视线,为符万清争取机会?”

这是陆子珩和薄临锋之间的博弈。

如果不把对赌协议和直播搞得声势庞大,符万清还没这个机会成为第九位A级玩家。

一个想维系,一个想创造。

这便是陆子珩和薄临锋的矛盾所在。

况且……

薄临锋还看中了殷长夏,这就逼迫陆子珩开始行动了。

“是。”蔺明繁眼神微闪,“恐怕这一点,殷长夏早就想通了。”

该死!

所有人都被陆子珩玩弄到股掌之间了。

陆子珩和江听云还真是一类人,还好江听云现在已经昏迷,否则这两人联起手来,还真是不好对付。

蔺明繁:“……陆子珩到底是爱着殷长夏,还是憎恨着殷长夏?”

郑玄海沉默了下来。

很显然,他都有。

所以这个人才可怕。

极致的爱,和极致的恨。

他们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的谈话不过短暂插曲。五区得局势尚不明确,纵使双方对立尖锐,仍然没有稳定下来。

蔺明繁知道原因只有一个——

陆子珩还没有输。

他们只得将目光方向了外面,一切的胜负,就要看殷长夏的了。

天色从白昼转为黑暗,一秒进入到了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