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教导(第3/3页)

仇薄灯的瞳孔骤然放大。

十支利箭没有射向任何一个悬浮的靶子,而是直向箭场之外,箭速快得破风之声汇聚成一道长长的凌厉呼啸。

强劲的气流!突破极限的速度!摩擦!轻烟!

蓬!

十团火焰猛地腾起,十支利箭化作十团流火。

流火划出惊艳的弧线,猛然向下坠落,坠向特殊角度立着的十根立木。立木起火!火从木竿顶端的铜盆延伸而出,顺着先前仇薄灯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空绳索,迅速燃烧、蔓延!

图勒巫师松开仇薄灯的手,展开双臂。

下一刻,古老而神圣的经咒响彻天空。

——他唤醒了整座圣雪山!

火绳燃烧!所有经幡放光!所有鹰道璀璨!

红日在同一时间轰然坠向地面,把明黄的、赤红的沸腾般高高扬起;圣山的白雪瞬息间变幻过无数色彩;峡谷与冰川同时轰鸣,仿佛有无形的腾和塔尔神龙奔出,声震山石。

远古的诸神在毕日呼其的赞歌中降临。

十丈铜号奏响,七孔黄笛奏响,十三面云锣敲响,两面巨大的夔鼓推出平原,重鼓敲响,炸开一团团篝火……布置完毕的圣雪山广场淹没在恢弘的乐曲与熊熊的篝火里。

万神降临,盛宴开启。

橘红火焰晕染深紫的夜空,第一个赶到的部族,高高举起雪原部族代代相传的歃旗。

长长的号角声中,近百匹战马在寨门前同时止步,马蹄冲开一片腾腾烟尘,为首的部族首领高高举起弯刀,高声大喊:“格萨!雪原的大格萨!”

随行的所有勇士同时呐喊。

喊声中,他们将弯刀与歃旗一起,重重插进地面。

等待已久的图勒姑娘与勇士拉开部族的寨门,捧出洁白的赞达跟盛满深红美酒的银碗。赶到的部族来客翻身下马,大笑着,将银碗的酒泼向天空,将赞达披挂到自己身上。双方热情拥抱,过往一年中的种种矛盾,仇恨,随着深红的酒液一起落地,只剩下未染纤尘的同胞之情。

旧的一岁已经过去,新的一年正式开启。

放下弯刀,放下旧仇。

雪原的部族永远是血脉相通的亲友。

“真好,”仇薄灯的瞳孔被圣雪山的篝火点亮,印出互相拥抱,互相碰拳的身影,“真好啊。”

格萨,格萨,雪原的大格萨,大悲悯。

仇恨不会停驻,矛盾不会永无休止。哪怕大家迫于恶劣的环境,竞争,厮杀,可新旧相交的时刻,永远可以举杯一起痛饮。

真好啊。

东洲第一世家的小少爷将头枕在手臂上,无声微笑。

他被火光与经文晕染的脸庞,照亮了图勒巫师的眼睛,在银灰的虹膜犹如一幅圣洁的金漆赞卡——那种神秘而又古老的宗教画。巫师站在昏暗里,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他抱进怀里。

没等图勒巫师犹豫出结果,仇薄灯已经转身,轻轻踮起脚尖。

第二面歃旗、第三面、第四面……

热热闹闹的喧哗,淹没了圣雪山,越来越多的部族正在赶来,一进部族,就扯着嗓门高声呼喊其他部族的朋友名字——已经一年没见啦!你还好吗?赶紧来一起喝酒,一起比划两下啊!

什么划分草场,什么处理纠纷,统统等到后几天再说吧。

酒坛打开,各自携带的鼓乐欢欢喜喜地响了起来。

山脚的人们正在拥抱,山上的人也在拥抱。

原本只能独自一个人镇守圣雪山塔楼的图勒首巫,薄冷的唇被他的阿尔兰亲得又红又暖。他的阿尔兰的手指搭在他肩头,秀气的无名指上,套着那一枚菱形团花镶嵌雪晶的戒指,戒面的雪晶闪闪发光。

戒圈外边,是阿尔兰的名字,戒圈里边是胡格措的名字。

——那是一枚契约终身的婚戒。

与一般婚戒不同的是戒面镶嵌的雪晶,还刻了几个图勒字母。

“阿洛。”

仇薄灯有些气息不稳,与图勒巫师面对面跪坐,额头抵着额头,悄声喊他,仿佛唯恐惊醒正在悄悄走过的旧年。

“嗯。”图勒巫师也悄声应他。

雪晶闪烁,篝火燃烧,噼啪碎响。

《四方志》说,图勒部族新旧岁交接的时候,有守篝火的习惯,要篝火从上一年烧到下一年,不能熄灭,不能断。

……你以前一个人守篝火,是不是很孤独?他想,于是小声说:“阿洛,我冷。”

图勒巫师要起身,去把篝火烧得大一点。仇薄灯制止他。

“好傻。”

仇薄灯嘀咕一声,凑到他身前,笨拙而生疏地解开他的排扣,钻进他怀里,隔着一层细羊毛的高领斜襟衬衣,暖洋洋地环住他。图勒巫师低下来头,看见他的发梢,和一小节线条清丽的颈椎骨。

心跳共鸣心跳。

小少爷成了一只主动钻进主人怀里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