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第3/3页)

孝文王监国一整年,诸侯不打,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打。

无非是觉得他是楚国傀儡,是吕不韦的摆设,所以打算捏一捏这个软柿子。

所以,秦王子楚也想打,还必须打到六国明白:他不是个软弱的国君为止。

“那相国觉得,”秦王问道,“秦国应该打谁?”

“韩国。”吕不韦不假思索。

“打下韩国,秦国的边境便与魏国的国都接壤。”他掷地有声:“如此一来,既灭韩国,又能进一步控制魏国,更能震慑其余诸侯,乃一举三得。”

“打下韩国?”

秦王子楚的语气陡然变得微妙起来:“相国此言——”

“王上。”

吕不韦先行一礼,用推手礼接下了秦王的话:“臣愿领兵灭韩,可立军令状。”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连赵维桢也是微微瞪大眼:吕不韦和从未与她商量过!

可不商量,不代表着他没这个打算。惊讶过后,赵维桢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恐怕吕不韦早就想到了这茬。

秦王子楚上位,封他为相国是早晚的事情。

只要任命,就会有质疑。

什么办法能打消质疑?自然是拿出实绩。

所以吕不韦准备好的办法就是,他直接出门刷个功劳回来,届时秦廷再有滔天的不忿、不服气,也不能再就此多言。

倒是个干脆利落的办法,亦符合吕不韦敢于豪赌的心态。

只是——

他胆子够大的。

尽管秦国确有灭一国之力,也能消灭韩国。可真要这么做,其他五国肯定要疯狂反扑。

周天子的后代虽然只剩下个东周文公了,那也是没死绝呢,你怎么敢?

吕不韦敢,秦王子楚却是不太敢。哪怕他想,也不能在即位第一年就说灭国。

“军令状就免了。”

秦王即可驳了回去:“但打韩国,是个好法子。也该让六国警醒起来,我秦国多年不出兵,不代表丢了出兵的底气。既然相国请愿,那就让相国代寡人出征。蒙骜何在?”

蒙骜出列:“末将在。”

秦王:“你与相国一同带兵,讨伐韩国!”

…………

……

回到府上,赵维桢换下华贵的深衣,解开发髻,只穿着裘衣让她感觉放松许多,当即长舒口气。

先秦时代的中()央()集()权并不是那么厉害,各个官阶拥有自己的权力,毋须天天向秦王禀告,因而这个时候的秦国并不是天天都有朝会。

而今日朝会,先是任命官员,又是定下伐韩,最后朝会结束,还要与其他臣工交流一番。

一天下来,赵维桢只觉得比上一星期的课、跑十次工坊都累人。

甚至她还是好的。

吕不韦刚领了相印,就准备亲自出兵,就算不今日走,也过不了多久。要说累人,肯定也是他累。

但也没人能比眼下的吕不韦更为风光。

赵维桢侧头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一番,起身来到了吕不韦的屋子。

休息了半天,天已半黑。

她跨进吕不韦的屋子门槛,发觉男人还穿着深色朝服,头戴正式发冠。

他端坐在长案之后一动不动,竟然是连衣服都没换。

“你睡着了?”赵维桢惊讶道。

“嗯?”

吕不韦闻言一惊,而后抬头。

虽然他双眼清明,不像是在打盹的模样,但直至赵维桢走到面前出声才发现她的到来,也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

“维桢。”触及到赵维桢的视线,吕不韦温和一笑:“没有,我想事呢。”

“想如何打韩国?”赵维桢问。

“想我该把这相国之印摆在哪里。”

说着,吕不韦把怀中的相印拿了出来,放置于长案之上。

赵维桢:“……”

二人对视片刻,而后毫无征兆地,吕不韦蓦然爆笑出声。

认识他这么久,赵维桢从未见过吕不韦这般模样。

放肆、猖狂,近乎于神采飞扬,那双永远清明谦逊的眼睛迸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藏匿压抑如此之久的渴望,在此犹如滔滔江水,突破了洪堤。

他笑了许久,看着那相印,却又好似并没有把它真正的放在心上。

赵维桢直至他酣畅淋漓地笑完。

吕不韦最终收了笑声,那就好像是一场发泄,笑过之后,留在俊秀面孔中的仍然是清浅笑意和君子般的神情。

“维桢见笑了。”

他说:“纵然你提及孝文王身体不好,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会这么快。

吕不韦不可思议地摸了摸相印的边沿,仿佛这块物事是从他梦中走出来的。

赵维桢侧了侧头,也跟着露出笑意:“该要恭喜你。”

吕不韦:“也该恭喜维桢,终于有了正式官职。”

之前秦昭王封她为论议夫人,虽有实权,却是个虚名。谁能想到这过了才一年,她就成了太子太傅。

“如此下去,”吕不韦说,“维桢想要封君,也是唾手可得。”

赵维桢一哂。

还觉得她说不稀罕爵位是说虚话呢?她是真的不稀罕好不好!

“就如此不把韩国放在眼里么?”赵维桢没接茬,而是把话题扯回正事:“你又没有打仗的经验。”

“又不需要不韦亲自去打。”吕不韦笑着说:“我只负责代王上坐镇后方,不韦还是不做外行人指点内行人的事情。”

也是。

他主张打韩国,并且打赢了,其实这就算是他的功劳。跟着军队出兵无非是做做样子,只要他不做糊涂事,八成是没什么问题。

况且历史上也有吕不韦带兵出征的记载。

相国随军,就是彰显国君重视,他就是个吉祥物。

不过嘛——

“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算了。”赵维桢抿了抿嘴角。

“什么?”

“我本想着……”

赵维桢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一边抬起左脚。

随着她的动作,衣裙下摆微微撩起,光()裸的足踝之处,指甲那么宽的金环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赵维桢的脚这么一动,金环便与足履相撞。

吕不韦瞳孔骤缩。

“想着你筹谋初定,也算是有一段平和时期。”她低语:“既是要马上出兵,不如抓紧。那你要是觉得打韩国不是什么大事,那等回来再说也不迟。”

说完她收回脚踝,颇为遗憾地转身离开。

她迈开步子,裘衣的下摆不住摇曳,那白皙足踝上的金环若隐若现。

眼见着赵维桢走到了吕不韦的房门之前。

她尚未跨过门槛,身后一只手突然越过其肩膀,一把阖上了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回荡在空空旷旷的院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