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感言及番外计划(第4/18页)

“于是大将军王凤认为夜郎有反心,便令新任牂牁太守陈立带兵至牂牁,谕告夜郎罢兵,夜郎王拒不从命,遂为汉兵袭杀。夜郎国哗然叛汉,陈立颇善用兵,使奇兵绝其饷道,纵反间以诱其众,夜郎数万之众破,乃亡,至今已六十余年了。”

护军校尉说得颇为激动,大概是因为,那位灭了夜郎的陈立,也干过“护军”这一职务吧。

可那时大汉也是明日黄花,撑不了几年了,干掉夜郎又如何?对遥远的牂牁控制力可想而知,当地权力,渐渐落到了几家大姓手中……

这牂牁自建郡以来,通西南夷道,每年都有上万人在此服役,总有些人留在当地,娶妻生子。加上千里馈粮,巴蜀租赋不足供应,汉武帝就募巴蜀豪民来牂牁定居,当时巴蜀有龙、傅、尹、董四个家族陆续迁入,遂成了牂牁郡的衣冠名望,延续至今。

不过牂牁真正实权,却在当时郡功曹谢暹(xiān)手中。

护军道:“新朝时,句町入寇牂牁,几乎占领全郡,只剩下郡府且兰等数县孤悬。本就是个烂摊子,当得知新莽灭亡时,牂牁郡守、丞、都尉都跑了,唯独功曹谢暹留下,与四大家族一起主持大局。”

后来的情况就颇为玩味了,这个谢暹自领牂牁太守后,不但接受了公孙述的“传檄而定”,等到刘秀入主江东,拿下荆南时,谢暹又遣使去输诚纳贡,被刘秀封为“义郎侯”。

公孙述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派人来取代谢暹的太守地位,谢暹索性杀了成家的官吏。这时候眼看刘秀兵败当阳,快不行了,谢暹也不当“汉臣”了,直接举起魏国五色旗。

据说岑彭西征时,牂牁的这伙人还大张旗鼓要北上助阵,但最后借口句町王扰边,也没派出几个兵……

直至今日,牂牁依然控制在谢暹与当地四大豪强手中,而阿云,则成了第一支进驻此地的朝廷武装。

与护军聊到这,阿云更加明白出发前,马援从成都给他发来的密令了:

“察牂牁太守谢暹,久在边郡,易滋异心,虽输诚大魏数载,或仍与吴王秀暗通,若其首鼠两端,可立斩之!”

番外3 阿云传(下)

骠骑大将军的命令杀气腾腾,若牂牁谢氏等大姓首鼠两端,阿云有不必上禀幕府,先下手征灭之权……

尽管天下将定,但万一遇上看不清形势的人呢?阿云甚至已经做好,牂牁郡闭关拒绝大魏王师的准备了!

但当魏军沿着赤水河,抵达牂牁郡北门户鄨县(今贵州遵义)时,迎接他的却是载歌载舞的夏夷百姓,以及俯首恭候的牂牁大姓。

牂牁太守谢暹对阿云毕恭毕敬,他一来就将印绶奉上,说什么自从新莽末年牂牁郡治崩溃后,自己守边十八年,挣扎于蛮夷之地,无非是为了保境安民,以待明主,如今王师终于抵达,谢某终于能回家告老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谢暹一副合作态度,护军校尉与阿云商量后,决定依然保留其地位。牂牁夏夷杂居,除了郡县编户齐民外,周边还有许多不知敌友的部落夷帅,形势比阿云熟知的陇右、武都更加复杂,若无地头蛇相助,远征军将举步维艰。

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仍是作为奇兵,进攻岭南。

晚秋之际,魏军南下抵达牂牁首府且兰城(今贵州旧州古镇),阿云便知道牂牁大姓为何如何乖巧合作了,无他,还是主客实力差距过大。

这且兰城名为郡府,但在阿云看来,其繁荣程度、人口之众,还不如蜀中一个小乡。放目望去,周边皆为群山所包,这些山不像陇右蜀西的巍峨大山,反而颇为小巧,好似陵冢,高不过百步,宽不过数里,但数量却多达数千上万。且兰城,不过是群山包围中的一个“万亩大坝”。

牂牁郡其他地方也差不多,此处地多雨潦,人口不多,缺少牲畜,又无蚕桑,哪怕放在南中地区,也是一个穷郡,远不如隔壁的滇地。

更糟糕的是,自新莽灭亡后,牂牁为句町国所侵,疆土尽弃,谢暹和牂牁四姓控制下的地盘,不过北部区区五个县,平均一家占一县,他们部曲少者数百,多则千余,怎么跟阿云这训练经年的满编师斗?

割据是不可能割据的,牂牁别的不说,连盐巴都要仰仗巴蜀供应,自从与公孙述翻脸后,盐路断绝,连谢暹等人都吃不上,更别说百姓夷民了,且兰城头的守卒夷兵,一个个有气无力,都是乏盐症状。

而此番与魏军同行的还有大量马队,驮着大量盐袋,缓解了牂牁人的用盐之急。

于是便不难理解,大批客军进入牂牁,谢暹为何不恼反喜了。

在且兰的欢迎宴上,谢暹酒酣时,竟对着阿云垂泪道:“过去十余年间,谢某如履薄冰,既怕公孙、刘秀兵甲入牂牁,又怕某天被夷帅造反,响应句町王,来割了谢某头颅,这下好了,王师来了,牂牁的天,便晴了!”

但天非但没晴,反而连下了几天的雨,牂牁这地方真怪啊,明明是“南中暑热之地”,谁知冬天却阴雨连绵,冷得要死。食物也只有稻谷,与成都稻米还不相同,而是难以消化的“糯稻”,已经有不少士兵水土不服生了病。

尽管客军与主人们“其乐融融”,但牂牁毕竟太穷了,阿云只好将部队一分为五,各旅分驻一县就食。

在此期间,阿云还发现,牂牁这些所谓“大姓”,其实不过是中等地主,阀阅之类,根本不存在,家风气派,休说与关中五陵大姓相比,连巴蜀小族都大为不如。

更有甚者,他去谢家做客时,竟见其妻妾中,赫然有几位纹面女子出没。

“此夷妇也。”

谢暹介绍时,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原来牂牁诸姓多是汉武帝以后逐渐迁入,在百多年前也是“客家”。刚开始他们还能仗着朝廷支持,和夷部攻伐争地。但等到汉朝统治衰败,对边郡控制越发虚弱,汉成帝时,还差点弃置牂牁。

既然朝廷靠不住,为了在蛮夷仇视的土地上生存下来,大姓们不得不与夷人和解,甚至联姻。

“夷帅与诸姓互通婚姻者称为‘遑耶’,只要有了遑耶关系,则恩若骨肉,情同手足,相互便不会攻伐了。”

谢暹请阿云勿要见笑,与他说起了庄蹻故事。

“庄蹻入滇称王,变服,从其俗,夷部多而夏民少,只好易风随俗,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阿云恍然,同时发现,自己走的,是一条与牂牁诸姓截然相反的路。

他少时为蜀西氐僮,对儿时部族生活是有记忆的,但时至今日,若阿云自己不点破,谁看得出他是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