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厚颜无耻。◎

折枝轻轻打了个寒颤, 忙低垂下眼去,将写好的宣纸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字纸篓里, 轻声道:“折枝只是觉得方才写得不大好,想着怎样能够练得更好些。”

“妹妹真是这般想?”谢钰俯身欺进了些,冰冷的长指抬起她的下颌,迫她抬眼与自己对视:“妹妹在菩萨面前, 也说谎吗?”

折枝望进他幽邃的眸底,羽睫轻颤了一颤。想着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显眼, 谢钰大抵是猜到了什么。如今再是辩解也是无益,反倒会激怒了他。

迟疑稍顷,还是如实道:“折枝在想姓氏的事。哥哥回府许久,为何一直不曾改姓为桑?”

她将下颌抵在谢钰的掌心里,也抬眼望住了他, 语声虽轻, 却也认真:“哥哥方才说过, 在菩萨跟前, 不能说谎。”

谢钰垂目看着她,长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雪腮, 语声淡淡:“谢钰这两字,是陛下赐名。若是随意更改, 便是大不敬。”

折枝见他似乎并无怒意, 胆子也略微大了些,又轻声问道:“折枝从戏台上听过一些君臣典故。听闻君王赐姓, 大多是赐国姓, 抑或是王姓。哥哥的姓氏, 是有什么旁的渊源吗?”

“妹妹这句话, 应当去问圣上。”

谢钰轻哂,长指随之往下垂落,渐渐停留在折枝微启的朱唇上。

小姑娘今日是来庙中祭拜,素着一张莲脸,唇上也未着口脂。

如今去了阻隔,指尖传来的触感便愈发温软,像是能随着他的心意,揉捏成各种模样。

不知是起了几分兴致,抑或是单纯地惩罚她多话,谢钰反握住了她想要掩口的柔荑梏于椅后,指尖斯条慢理地拂过她的娇艳的唇瓣,越过雪白的贝齿,把玩着那无处闪躲的柔嫩丁香。

窗外烟雨连天,似有僧侣穿着湿透的草鞋踏过游廊,发出轻微的浸水声。

继而客房的槅扇被人叩响,大抵是小沙弥送饭过来。

折枝雪腮通红,说不出话来,只好抬起一双满是慌乱的杏花眸望住了他,提醒着他有人来了。

谢钰却仍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而槅扇外的小沙弥等了稍顷,又重新叩了叩槅扇道:“施主,小僧是过来送斋饭的。”

折枝生怕被人瞧见,绯红着面色在谢钰的掌心里挣扎起来。

可力道不济,始终挣不过他。即便是用了全力,也不过像是一只稚雀在他掌心里扑翅,不似反抗,反倒令人觉得有趣。

谢钰淡看着她,薄唇轻抬。

槅扇外的小沙弥又等了稍顷,也不知是认为房内无人,还是担心出了什么事,便抬高了些声音提醒道:“那小僧进来了。”

说罢,随着轻微的一声响,客房的槅扇被人推开。

折枝骤然一慌,再不敢耽搁,贝齿重重一阖,咬在谢钰冷白的长指上。

谢钰抬眉,握着她手腕的长指略微一松。

折枝终于寻到了机会,一把将他推开。也顾不上看他面上的神情,只一把拿过自己的团扇,便慌忙自竹椅上起身,快步往屏风外行去。

方绕过那架简陋的木制屏风,便撞见了提着食盒的小沙弥。

折枝忙抬起团扇掩住了绯红的秀脸,只伸过手去接了那食盒,小声道:“有劳小师傅了。”

小沙弥见她无事,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了声‘施主多礼了’,便退出客房,掩上槅扇,重新顺着游廊往前殿里行去。

折枝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方将团扇放下回转过身去,却一眼便又望见了谢钰。

窗外烟雨连天,他背身立在窗楣前笑望着她,一双漆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慌乱的神情,唇畔笑意非但不减,反倒愈发深浓了些。

像是丝毫也不怕被人撞破。

厚颜无耻。

折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只好偷偷在心里骂他。

又转开脸去将食盒放在小桌上,这才抿唇小声道:“哥哥收敛些。”

她指了指上首供着的一座白瓷观音像:“这是佛门圣地。”

谢钰并不看观音,只是抬指摩挲着被她咬过的地方,似并不在意,只抬唇轻笑了笑。

“神佛又何曾眷顾过我?”

折枝轻愣了一愣,似又想起谢钰那通身的伤痕,握着食盒的指尖略微一顿,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得掩饰似地低下脸去,匆匆将食盒里的素斋取出布好,这才转过了话茬轻声道:“哥哥快过来用膳吧。昙华寺里的素斋还算是丰盛。”

谢钰低低笑了一声,也并不深究,只随意于折枝旁侧坐落。

折枝拿起桌上的粗茶,为他烫了副碗筷。这才于方才的竹椅上坐落,抬目去看桌上的菜色。

菜色鲜艳,看着很有琳琅满目之感。

但若是细细看去,却是一碟炒青菜,一碟水煮红萝卜,还有一碟子炸豆皮佐两碗白米饭。

折枝执筷,先夹了一块切好的红萝卜,只觉得寡淡的紧,遂又尝了尝青菜,仍是没什么滋味。最后只得将筷子落在豆皮上。

府中吃豆皮,素来是要卷上肉馅、笋丝、咸菜等物,清爽又开胃。

可在寺庙中吃来,豆皮便只是豆皮,虽掌勺的僧侣厨艺不错,可毕竟是过油的东西,多吃上几张,还是会腻得下不了筷子。

折枝吃不惯这少盐少调味,又不许见荤油的菜色,面前的饭近乎没动过,便已搁下了筷子。只抬眼看向谢钰,想着若是谢钰也用不下这些,索性便将碗筷收了。

一壁习字,一壁等着雨停便是。

可略一抬眼,却见谢钰神色如常地用着眼前寡淡的菜色。仿佛这些给清修之人用的素斋,与府中名厨精心烹调的佳肴并无不同。

而谢钰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渐渐停筷望向她,视线随之落在她面前几乎未曾动过的白饭上,薄唇轻抬:“怎么,妹妹用不惯?”

“哥哥用得惯这些?”折枝讶然抬眼,视线悄悄移到他的墨发上,在心底悄悄与自己青丝比了一比,终于小声道:“哥哥也不似出家做过僧人的模样。”

“世上还有许多比这难吃百倍的东西。”谢钰信手挟起一筷萝卜放进自己碗里,又斯条慢理地以筷尖挑去了粗糙的红皮,放在骨碟中:“用得多了,便也习惯了。”

折枝看着他精细的模样,心底有些不信。迟疑一下,又重新执起筷子,学着他的模样将红皮去了,重新尝了一尝。

仍旧是寡淡得有些发涩,想象不出这世上还能有比这难吃百倍的东西。

折枝勉强将那筷萝卜咽下,忍不住问谢钰:“那哥哥用过最难吃的东西是什么?”

谢钰并未抬首,闻言手中的竹筷只是略微一停,语声仍是平静,略带几分淡漠。

“一碗馊了的狗饭。”

折枝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