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英雄与王

六岁的孩子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无人知晓。

只是这一刻, 六十年一遇的奇迹汇集在这座极东之城,王与王们的坐而论道,战士与骑士的刀剑相鸣,雷鸣火焰, 日光星辰, 一切都印在缓缓变色的淡紫色眼底, 宏大,而瑰丽。

但比这些更深刻的,是沸腾的汤水和笨拙的音乐,温暖的怀抱和轻抚在头顶的手,顺着发丝交叉而下的细细的叮嘱和期望, 最后在发尾打上一个俏皮的蝴蝶结。

于是,她开始慢慢地, 摸索着自愈。

一个戴着兜帽, 遮掩了大半张脸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在女孩身侧蹲下。

“小樱。”

男人苍白狰狞的手上, 三划令咒已经用掉了两个。

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侧了侧脸, 看到了熟悉的人。

男人停在了距离之外,没有靠过来。

有着瑟缩和不自觉的战栗, 看起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曾和她一样的痛苦。

似乎是思考了一番后,她向前走了几步, 学着曾经被温柔对待的方式, 抬起手,轻轻地, 轻轻地拍了拍男人的背。

男人颤抖着地回拥, 深色的衣领被两滴液体晕染而开, 在女孩看不到的一面, 他半张枯萎的脸上蠕动着,扭曲着,嘴巴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Berserker,全力拦住——拦住Saber!”

“Arrrrrrrr……Arrrrrrrr——”

姗姗来迟的黑色骑士挥舞着手中同样被黑暗浸透的剑,全力回应了这一份命令。

……

两方说打就打的干脆使得远处蹲守的狙击手不得不放弃了偷袭的意图。

但是很快,卫宫切嗣,Saber真正的御主,这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魔术师杀手通过自己的妻子对“骑士王小姐”传达了指令:

暂且按兵不动,等候双方胜者决出,再发动攻击。

Saber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爱丽斯菲尔几乎是立刻担忧地看过来,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瞥了一眼魔力剧烈波动的远方,没说话。

并不是她打算坐山观虎斗就能如愿的。

远处有未知的敌人警戒,近处,有——

“Arrrrrrrr——SA——!!!”

Saber条件反射地反手架住劈面看来的攻击,却没想被意料之外的反震力迫得不得不后退了半步。

缺席了许久的Berserker,到了。

……

我发现我还是低估阿拉什前辈的弓矢制作能力。

天幕已经彻底被箭雨覆盖,这些由魔力凝成的箭矢带着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尾焰,密集而精准地扎入暗杀者的要害。

Assassin——百貌,在传说中因其无法捉摸的多样性,实际上是精神分裂症状的影响,导致其英灵化后,每一个独立的人格都能够拥有独立的肉/体的分裂能力,就谍报和隐藏而言,无人能出其右。

但现在全部的Assassin都被捕捉进入了“王之军势”的固有结界中。

在烈日毒晒,热砂乱舞的平原之上,不占地形优势的弱小隐匿者们,在一名远程弓兵针对的猎杀之下,根本无从逃脱。

这一击,是震慑,也是摊牌。

向我即将决一死战的对手摊牌。

Rider,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史称亚历山大大帝,虽然来源没有充分的考据,但在许多传说中,他是希腊最高神宙斯之子。

是半神。

雷电之力淬炼肉身,才会有愈发魁梧的身材,而在希腊神话中,执掌雷电的最高神明,正是宙斯。

凡人之躯,能否比肩神明?

今晚这一顿食物看起来虽多,但事实上未远川一战消耗的魔力并没有补充多少,只是食物咀嚼下肚的满足感多少缓冲了极度缺魔的焦灼感。

而Rider这边,鉴于御主韦伯·维尔维特奋力的胡吃海塞,征服王目前所用的魔力说不准已经得到了有效的补充。

不,不止是补充。

我瞥了一眼站在后方焦虑紧绷的少年,没有遮掩的手背上,三划令咒随着魔力的消耗迅速褪色。

大手笔啊,韦伯·维尔维特。

既然这样——

我闭了闭眼。

“医生,”微俯下身,戒备地盯着在一轮冲锋不成后调整队形的征服王,分出一部分心神,呼唤我的战友,“我需要你的协助。”

指挥官的投影立刻出现在我的身侧:“来了。”

“和以前一样,”我喘息了一口,压下从喉头漫上的干渴:“分析就拜托你了。”

“放心,”医生的眉宇间挥散不去的担忧和肃然交织:“必将竭尽全力!”

‘前辈,’我架起手中的刀,露出右手背,摆出一个将手前伸的姿势,同时在心里呼唤结界之外警戒的弓兵。‘介意提前出场么?’

弓兵的反应很快,先是详细地汇报了外边的情况:‘樱已经得到Berserker御主的庇护,Saber顺利被Berserker拖住,Archer似乎已经发现我了,不过暂且没有动静,至于你说的出场……’

‘当然——不会,’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和跃跃欲试:‘不如说,我正期待着!’

‘好!’

我也笑了起来。

“以令咒之名——”

安静蛰伏了两个日夜的令咒被激活,冲破了遮掩在其上的隐蔽魔术,魔力气流荡开,红光亮起。

“Archer,速来!”

早就待命的弓兵在令咒的加持下撕开了固有结界的屏障,几个起落之间就和战场中心拉开了距离,落在了高处。

……

“——Assasin!?他不是早就退场了……可恶,分裂吗?数量不止一个,是陷阱!”

少年韦伯的声音被风吹散,接着,他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从上空疾射而来的箭雨中。

“陌生的,没有出现过的存在,新的敌人?仅凭借魔力就能够凝聚出这么大范围的箭,甚至能够穿透固有结界精准定位,射程——无法计算,喂,Rider!”

“听到了,小子,”征服王的脸色凝重,为了抢占先手优势,他的固有结界几乎就是卡着Assasin出现的时机放的。

这样做的优势就是被判定为敌方的从者全部被捕捉到,一个不落地进入了这个固有结界。

但同时,只有他们看到了这个箭雨。

我转了转握刀的右手,大大方方地冲着两人咧嘴一笑。

没有混淆魔术隐藏的手背上,两划刻印如同呼吸般地闪着红光,而另一笔暗淡下去的痕迹则正在缓缓褪色。

明显能够看出和少年手背的刻印是同源。

“令、咒?”少年韦伯的表情已经惊讶到一片空白,他的视线反复挪移,最后扎在我毫不掩饰的右手背上,“你,你才是——”

征服王沉下脸,缓缓地替惊愕的少年说完:“——Master。”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没有数值,所以你的‘Master’迟迟没有消耗令咒给你支援,我一开始还很奇怪,以你们的相处模式不止于连这个都做不到,这样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