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直到被叱云月拽住肩膀嬴姝都是懵的,她惊叫起来,毫无仪范举止地挣扎着,直至“噗通”一声整个人被丢进了湖里。

众人皆已愣住,四下里鸦雀无声,长乐公主临下水时的巨大尖叫与落水的声音便格外的清晰,久久地回荡于湖面之上。

“这回看清楚了吗?”嬴衍转首向林芙,“方才,是谁把永安县主和薛娘子推下的水?”

林芙似被吓得傻了,薄薄的两片唇被咬得青紫,最终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是……是我……”

“是我自己把县主和薛娘子推下水的!”

她掩面大哭起来,四周之人面面相觑。

她们何尝不知今日是长乐公主的恶作剧,林芙不过是个打下手的。但她们或乐见其成,或畏惧公主,也便没有吭声。

却想不到,太子殿下对待胞妹也如此不给脸面,惩治了不说,就差明着说是公主所为了。也未免太过严苛。

岑樱却是愣住。

他是、他是在给她出气么?

林芙不过是狐假虎威,她的指认并不重要。但他也惩治了长乐公主……

她心里暖暖的,望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那侧,嬴衍感知到她满含爱意的目光,俊眉微皱。

又是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瞧他,生怕别人瞧不出他们的关系似的……

虽是如此想,他凛绷的面容却柔和了不少,薄唇亦不自觉地抿了抿。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长乐公主身上,并没有人瞧见他们。她已被叱云月拎了上来,发髻上挂着残菱水荇,歪歪斜斜地垂在一边,华贵的金碧百鸟裙被湖水溅湿,湿哒哒地滴着水,狼狈不已。

“长兄!”

她委屈地唤道,全身皆在发抖,倒不知是气愤还是寒冷居多了。

“给她道歉。”嬴衍面无表情,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

“凭什么!”长乐公主忿忿说道,委屈得眼角发红。

自己好歹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竟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不替她遮掩就算了,连盘问这样的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丢进湖里!

现在,还要她给岑樱道歉!

她是嫡公主,身份尊贵,怎可能如此!

“凭什么。”嬴衍看着妹妹,冷冷重复了一声,“现在不说,你是要等到伯玉将你带回大理寺审问后再说?杀人未遂是怎样的后果,若你的老师没教,为兄不介意今日再给你讲一遍。”

杀人罪名一出,长乐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长兄一向信奉法家思想,十二岁起即在华林园中听讼,性情冷峻严厉,他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到。

只是她想不明白,不过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怎么就上升到蓄意杀人的高度了?

他就是喜欢那个村姑!

她恨恨地瞪了正在小声哭泣的林芙一眼,拖着湿淋淋的裙子,不情不愿地给岑樱行了个礼:“今日之事是长乐这个东道主招待不周,还请永安姐姐海涵。”

岑樱回过神,脸上因愤怒通红依旧:“你应该道歉的是姮姮!”

长乐在心里恨说这村女怎么这么多事,嘴上则道:“这是自然,等薛姐姐醒来,长乐会登门致歉的。”

“殿下。”舒妙婧壮着胆子上前,“秋日湖水微凉,恐会感染风寒,既然公主已经受了惩罚,还是尽快将人送去换衣裳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她与长乐交好,又是他未过门的妾室,避嫌也好唯恐受了波及也好,方才事发突然也未及替长乐求情,直至此时才敢开这个口。

恐惧之余,又有些惊讶。殿下为何会动如此大的肝火?薛姮也是圣人钦点的太子良娣,难道,是为了给薛姮出头?

也不知方才是不是她看错了,那薛姮,内里似乎是没穿衣服的……

难道……

她惶惶觑了眼面色阴沉的嬴衍,心念电转,脸色忽地褪至了苍白。

嬴衍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未说话。长乐知他默认,忙哭丧着脸指使起侍女:“快!快把这些脏东西给本宫拿下来!我要去换衣裳!”

一场闹剧至此不欢而散,宫人将岑樱与薛姮迎入室中,备好了热水以供沐浴,又拿了换洗的衣物来。

岑樱还记着薛姮晕过去前的异样,遣散了所有宫人,正欲替昏睡中的薛姮更衣时,白皙肩骨上一道艳丽的红痕跃入眼帘,愣了一愣。

水下并没有石头,姮姮身上怎么会有红痕呢?

她本欲褪下薛姮衣裳瞧个究竟,却被那衣裳下饱满的弧度吸引了视线,愣了一瞬之后,脸上后知后觉地红了。

姮姮十六岁,她也是十六岁,为什么她这里就没有姮姮的大……

岑樱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羞耻。村里的那些大娘都爱说这里大的女人都是狐媚子,是该浸猪笼的,她好似是不必被拉去浸猪笼,姮姮就不知道了……

可是像姮姮这样好像也挺好看的,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正胡思乱想间,白蔻焦急地从门外走进:“县主,让婢子来吧。”

薛姮今日是赴公主的宴,婢女只带了白蔻一人,后来随公主去园中赏花,她们这些下人便被隔开,是以现在才赶了回来。

“县主,今日真是谢谢您了。”白蔻由衷地感激地说,“您也快去换了衣裳吧,可别受了风寒。”

岑樱意识到她们主仆有事瞒着自己,虽有疑惑,也不愿再问,拿了衣服转头去了净室。

白蔻在床畔坐下,看着床帏里昏睡依旧的女郎,嘴唇颤抖两下,忍不住掩面呜咽: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

岑樱沐浴之后,薛姮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由医正进来把了脉煮了姜汤,却仍是未醒。

定国公府里薛鸣得知消息已经赶了过来,自不消说逮着林芙两个又是一顿数落,旋即将仍在昏迷中的薛姮和薛瑶带回了薛家。

原本,薛鸣还想带岑樱回去,却被叱云月拦住。她语气很不耐烦地叫走岑樱:“走了,你还要在这里捱到几时?”

岑樱虽担心薛姮,料想她回到薛家后有人照顾,遂跟随叱云月离开。

今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园中的女孩子都没了宴饮的兴致,各自散去。园子里空荡荡的,只余菊卉在秋阳金光下招摇。

“月娘,殿下他们也回去了吗?”

岑樱跟在叱云月身后,小声地问。

叱云月阴沉着脸,未有应声。

金谷园外,来时的车马已经等待就绪。岑樱料想丈夫还在园中处理长乐公主的事,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眼正门上乌金的匾额,俯身进了车厢。

车厢里却已坐了一人,岑樱愣了一下,下一瞬便被道黄色的影子扑了满怀,她惊喜地将它抱住:“阿黄……”

圆圆的脑袋,肥硕的身子,油光锃亮的皮毛,不是胖了一圈的黄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