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这一天,陈乌夏的右耳偶尔有巨响,一会儿消失。

她对着镜子照,没有发现右耳有伤痕。高考的日子很近了,她想,等考完以后再去医院检查。

第二天的时候,右耳又有声音,陈乌夏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捏一捏,拍一拍就好了。但是过了几分钟,耳朵里和开火车似的,轰隆隆地响。她自己说了一句话,“喂。”果然天崩地裂。

又等了十几分钟,响声没有消失。甚至,到了中午,这辆火车也没有停下。她整个人像被火车碾了过去,支离破碎。

陈常平喊着说:“乌夏,吃午饭了。”

陈乌夏隐约听见了,走出房间。

侄女的脸色这半个月来不大好。陈常平说:“乌夏,伯娘给你炖了汤,高考前的营养一定要跟上去。你堂哥去年天天大鱼大肉,比我们当家长的滋润多了。你也要和他一样,吃多点。”

陈常平说了这么多,侄女的脸色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惨白了。

陈乌夏问:“大伯,你刚才说什么?”

陈常平正色,问:“怎么了?”

陈乌夏:“我听不大清,周围杂音很多,最响的是轰轰的声音,火车压在轨道上的那种。”

陈常平吓到了,连忙说:“什么事?大伯这就送你上医院。”

路上,陈乌夏皱着眉,想听这个世界的声音,但是那一辆火车不放过她,一直向前开,没有终点。

陈常平小心翼翼地问:“乌夏,我这样说话你听得见吗?”

她捂住了右耳,说:“这样听得清一些,这边的耳朵太吵了。”

侄女的状况来得突然,陈常平冒出了冷汗,心里可怜侄女命途坎坷。中考的时候父母双亡,高考前又莫名招来病魔。

到了医院,进去门诊。

陈乌夏简单叙述了自己的病症。

“嗯。”医生说:“这是突发性耳鸣,你先做一个听力测试和一个声阻抗测试。”

陈常平问:“医生,这种病一般多久能好啊?”

医生:“说不准。先做测试,再看情况吧。”

陈乌夏进了听力检查室。一关上隔音门,右耳里的火车更嚣张了,血管也跳上火车轨道搏动。她抓着手里的按键,艰难地捕捉测试音。测试过程中,她已经有所感觉,自己右耳听到的声音比左耳听到的次数要少。

测试结果出来,右耳果然乱七八糟。好在,声阻抗的检查一切正常。

医生说:“神经性耳鸣,先吃点营养神经的药。”

陈常平又问:“医生,这种病严不严重?”

医生说:“要看她恢复的情况,一般来说,病发初期治愈几率比较大。”

“谢谢医生。”陈常平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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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走了,走得干净利落。他给陈乌夏留下的是无时不刻的轰轰响。

看了一次医生,火车跑得更快了,陈乌夏整夜整夜的失眠。世界这么吵,她静不下心来学习,烦躁成了第一情绪。

陈立洲得知堂妹的疾病,买机票飞了回来。

“李深人呢?”陈立洲差点去李家撬门。

陈乌夏摇摇头。李深这一个手机号码,自从被网爆之后就弃用了。他退出了所有的微信群。谁也联系不上他,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陈乌夏和李深恩断义绝了。在夜里,被轰鸣声吵得睡不着的时候,她给李深发了一条仇恨满满的微信。不过,他删除了她,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比起狠绝,陈乌夏哪里比得过李深。

陈立洲带着她去了另一家医院,做了同样的测试,结果也差不多,医生也是开了营养神经的药。

然而,吃了药,陈乌夏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行驶的火车外,有一个人在敲鼓,咚咚咚,混着火车的轰轰轰,她的右耳像是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她对高考有些绝望。

“乌夏。”陈立洲担心堂妹的状态,一直不敢走。

“哥。”好转也是有的,起码现在,陈乌夏不会分辨不出右耳里的世界和现实的声音。

陈立洲问:“今天怎么样?”

陈乌夏有些沮丧:“还是老样子。”

“嗯,继续吃药。”陈立洲说:“乌夏,我问了学医的朋友,耳疾在前三个月治愈率相当高,你别气馁。”

陈乌夏:“嗯……”

“发生这样的事,对你来说是一大考验。”陈立洲几乎不说李深。鼓励比抱怨更关键。“我们的小乌夏,生来就是所向披靡的勇士,天不怕地不怕。”

她哪里是勇士,她怕的东西可多了。眼前害怕的是数学。“哥,你对我最好了。”

陈立洲:“知道哥对你好,就别苦着脸。”

“嗯。”陈乌夏说:“我就当三天的鸵鸟。”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陈立洲拍拍她的头。

“谢谢哥。”

“笑一个,回来没见你笑过。”

陈乌夏扯起了笑意。

陈立洲:“我们小乌夏笑起来最漂亮了。”

她拿起李深留下的习题,说:“哥,这是李深给我整理的题型,他让我死记硬背,我来不及问他怎样练习速记,他就走了,我背不下来。哥,你有办法吗?”

“教你几招。”陈立洲笑:“哥请了假,陪你到高考。乌夏,别怕,有哥在。”

因为耳鸣,陈乌夏比从前艰难。为了亲人的期望,为了堂哥的期望,她要更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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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一天,陈乌夏没有再看书,而是和陈立洲打扑克牌。

陈立洲把牌面和习题做了归纳,方便陈乌夏记忆。

不得不承认,李深在这份高考题库上花了不少心思。里面详细地记录了各题型的延展变化,以及可速答的规律。

陈立洲问:“右边耳朵怎么样了?”

“还在响。”陈乌夏不想堂哥担心,说:“哥,英语听力三月份考完了。”

陈立洲:“乌夏,加油。”

她点点头:“嗯。”

高考那天遇上大暴雨。陈立洲提前预约了出租车,送陈乌夏去考场。

雨下得太大,路面雨水排得慢。陈乌夏和陈立洲挥别,趟着水进了校门,泥沙卷进她的脚趾,硌得生疼。

她上楼的时候已经有了考前的沉重。

旁边一个男生走过,穿一双人字拖。人字的一边差点要掉了。有几个同学笑笑。

这无形之中缓解了陈乌夏紧张的心情。

负责数学考场的,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监考老师。

陈乌夏坐下来,右耳响得很,她皱了眉头。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她拨到一边。监考老师对准考证的时候,她抬起了头。

监考老师看了她很久。

她松了眉头,把刘海放下来。

监考老师:“嗯。”

这时,前面有一个同学掉了一支笔。

监考老师过去了。

同学不敢捡,惊慌地看着监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