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呐呐呐呐(第2/4页)

钟子期抓了抓脸,努力形容道:“我不是说凤师兄不好,但他看起来没有沈师兄那么、那么的好。”

那是当然的了。

姬冰玉想到,凤空澈就像是刚走出象牙塔的小孩,她不否认凤空澈的善良真诚,但或许是由于出身太好、家庭也太和谐的缘故,凤空澈吧,看起来就带着一股天真。

并非是姬冰玉这样一腔热血、敢为天下先的“天真”,而是完全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

比如说,姬冰玉觉得,凤空澈甚至不相信这天底下竟会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所以他才一心想要规劝姬冰玉与父母姐弟和解,因为在凤空澈眼里,这才是正常。

姬冰玉不否认这世上大部分父母对于孩子的真心付出与喜爱,甚至是大部分兄长、姐姐,对于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带着一份天然的责任感——譬如之前的禄昊苍,据说他就是专门为了给他的妹妹治病,才到这淮州桃城来寻觅机缘的。

只是有些事情,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概率虽然小,但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比如现在的姬冰玉,倘若谁叫她和雁家和解,不说会不会气得想要鲨人,但姬冰玉觉得自己起码会化身踢屁狂鹅,狠狠去踢一下那人的屁股。

不过通过钟子期的话,姬冰玉意外的发现了一件事。

“你很喜欢我三师兄?”

钟子期皱眉,像是被人否认了品味一样,不悦道:“不行吗?”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难道你觉得沈师兄不够好?”

好家伙,这不止喜欢,看起来还是个真爱粉啊!

姬冰玉赶忙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只是,我以为按照你的喜好,你会更喜欢那些更加勇猛一点的?”

姬冰玉思考了几秒,双手在空中笔画道:“就是那种身材魁梧、长着八块腹肌、脸型方方正正、为人严肃正经……”

“唔,就类似于你的师父乐水真人那样?”

钟子期摇摇头:“我师父当然也很好。”他顿了顿道,“但我还是更喜欢沈师兄多一些。”

“我被家中取名为‘钟子期’,家里人本身就希望我成为一个如玉君子,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人的性格,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钟子期低下头,忽然升起了几分自厌,“我性格中天然带着几分急躁。遇上事情总是不如旁人考虑得周全,完全……”

钟子期轻声道:“完全不是她们期望的‘君子’。”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畔,风声也随着雨声渐渐起来,敲打在屋檐和树枝上,飘起的云雾丝丝缕缕地从地上往上冒,莫名多了几分郁气。

室内一片寂静,就在钟子期思绪飞扬之时,忽得听姬冰玉笑了起来。

“嗐,这世间的君子本来也不是只有一种。”

姬冰玉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在我眼中,钟师兄你今日挡在我身前,替我阻拦宾客,还有抡起鼓槌‘哐哐’砸那人渣的样子也很君子啊!”

这是什么形容?

钟子期哭笑不得地看着姬冰玉:“这哪里配称得上‘君子’二字?”

不过被她这么一搅和,心中原本升起的淡淡懊悔与自厌倒是消下去了不少。

“怎么不配了?钟师兄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

姬冰玉晃了晃手指,吊儿郎当道:“这天下的君子又不是独独我师兄一个,既然美人可以淡妆浓抹,各有千秋,那君子自然也可以。”

“君子可以如竹,巍巍风骨。君子可以如梅,傲然于世。”

“那君子自然也可以如海宽阔,也可以如鹅凶猛,也可以如山巍峨——”

姬冰玉对着窗外遥遥一指,钟子期看着窗外落下的绵绵细雨,听到她笑道:“君子甚至可以先做一滴雨,不为世俗所累,痛痛快快地从天而降,然后落于这片土地上,润物无声。”

“就比如我。”姬冰玉眨了眨眼,“也比如钟师兄你呀。”

窗外仍有雨声不停,只是这一次听起来,却多了几分雀跃轻快。

他们在屋内,细细听雨,倒是有几分偷得浮生的味道。

钟子期沉默了半晌,也展颜一笑:“姬师妹说得对。”

他若有所思道:“姬师妹这些话我定要记下,下次好好说给我家里人听。”

姬冰玉好奇道:“钟师兄的家里人也住在桃城附近吗?”

“她们在云城,离流明谷更近一些。”钟子期轻快道,“这次聚英会武之后,若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见见她们。”

姬冰玉也笑了起来:“那也好,到时候我定要备上一份厚礼,以答钟师兄此次鼓槌之恩!”

“毕竟当日在场除了师兄,没人能做到这样干脆利落了。”

钟子期笑了出声,整个人彻底轻快了起来。

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飞回到了从前,想起这次见到的明显衰老的祖母,以及曾经娇艳如花的女眷们脸上增添出来的细纹,不由感慨万千。

“说起来,在没遇见师妹时,确实瞧不起女人。”

钟子期缓缓道:“当时钟家蒸蒸日上,我的父亲、叔叔,甚至是各种堂兄之类都有很多女人。”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是府中的姨娘们将我一起养大的。而她们……从小到大,我没见过她们做事,她们从来只需要将自己打扮得漂亮,争奇斗艳,再用一些小心机博得男子的关注——这就是她们的全部了。”

姬冰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父亲、叔叔都接二连三地出了事,家中就只剩下她们,虽然起初也有争执,但现在想来,已是十分不易。”

“幼时,我读了些书,自觉懂了些道理,于是看不起她们在后宅之中的争斗,嫌弃她们格局太小,又围绕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不胜烦。所以脾气才会越来越暴躁,故意与她们唱反调,只凭着心意做事,完全放弃效仿先贤,传承君子之风。”

“但这次回家后……”钟子期抿抿唇,“变了很多。”

其实钟子期心里也清楚,不是她们变了,而是他。

开始将女人放在眼中的钟子期,这才发现曾经那些人掩盖在厚白脂粉下的真心,这才明白了她们一齐在家中男丁皆死后,在那么多人对钟家虎视眈眈下,将他完完整整、健康养大的不易。

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从未教过她们该如何管家,如何自立,所以一开始难免磕磕绊绊,但为了他,她们还是做到了。

或许她们的思维确有局限,平日里也只束缚在一方天地之中,格局小到只看见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后宅天空,但她们没有错。

错得从来不是她们,而是将她们脚上拴上镣铐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