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际灰沉,墨色江涛。寥寥数只飞鸟掠过水波。在寒风中翻飞、含了霜雪之色的衣袂,落在桑洱的眼里,轰地一声,让周遭的纷纷扰扰都远去了。

算算时间,这时候的谢持风,已经十六岁了。

和一年多以后,在大禹山的杏花林遇见桑洱一号马甲的他,已经非常相近了。

桑洱调动着回忆。在原文剧情里,谢持风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白月光,就是在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离开昭阳宗、去外地除祟的路上。

由于急着追捕妖兽,谢持风没和白月光说上几句话,就不得不跟着大部队走了。

他本来打算在任务结束后,再去找白月光好好叙旧。

可惜世事无常。这一次,郸弘深也在同行弟子之列。为了给自己的小青梅找一味温养血脉的奇药,在杀掉妖兽后,郸弘深坚持在妖兽的巢穴多留一天。导致谢持风也晚走了一天。

等谢持风赶到泸曲时,等待他的,就只有一座烧毁的宅邸了。

白月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是谢持风和郸弘深结下旧怨的原因。

前后因果,就这样清晰地串了起来。

显然,“偶遇白月光”事件,就是在今天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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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别人一眼不错地盯着看,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

很快,谢持风就察觉到了有视线落在自己的侧颊上,随眼看了过去。

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人海里,微笑着看他。

谢持风的目光乍然凝固。

仿佛是因为难以置信,那张冷淡平静的美人脸,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渐渐地越来越快,拨开人群,朝她跑来,面上流露出了几分急切,像是怕她会消失。

也就十来步路的距离。一眨眼,谢持风就来到了桑洱前面。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了旁人的阻隔了。

这短短的时间,桑洱已经调整好心情,抬头,对谢持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率先轻轻喊了一声:“持风。”

三年了,她还记得他。

不仅记得,还能在人海里,一眼认出他。

谢持风心头一热,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且骤然重逢,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叫桑洱。憋了半晌,竟是拘谨地喊了一句:“秦小姐。”

在秦家借住的时候,谢持风几乎没有喊过桑洱任何称呼。唯一的一次,是在桑洱送他小老虎钱袋的那天,喊过一句“姐姐”。

现在,这句软糯的称呼,他根本叫不出口了。

谢持风居然叫她秦小姐,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桑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调侃道: “你那时候不是喊我姐姐的吗?这么生分干什么?”

谢持风眼睫颤了下,耳根微热:“我,我只是……”

“行了,只是逗逗你。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桑洱缓了缓神色,柔声问:“持风,当年你走得那么突然,我都没有好好和你说句再见,之后也一直很担心你。你现在过得好吗?”

沉浸在重逢的目眩和喜悦里,可听到她的话,谢持风的神思就瞬间被拉回了现实,目光一凛。

当年他就怀疑过,自己被送走究竟是不是秦桑栀的意思,很想当面问一问她。只是后来,在机缘巧合下,他去了昭阳宗,成了箐遥真人的弟子。因仙宗有令,弟子在结丹之前不可下山。这三年来,他一直没有机会求证此事。

今天是谢持风第一次下山除祟。没想到,上天竟会安排他在这里碰见秦桑栀!

从她说的话可以得知,当年的事儿,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有人瞒着她,赶走了他。

谢持风握剑的手无声收紧了,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邪性的人的身影。

这一思索,停顿已经超过了两秒。面对桑洱变得有点疑惑和担心的表情,谢持风回神,立刻答道:“过得好。”

桑洱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在箐遥真人身边,谢持风是不会受苦的。她的目光转而停在了谢持风的衣襟和佩剑上,夸赞道:“这是昭阳宗的校服吧?真好看,很适合你。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师门下山除祟,在追捕一只妖兽。”谢持风简洁道。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周围看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裴渡,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三年前,裴渡就像一块狗屁药膏,总是霸占着秦桑栀。

如今,秦桑栀外出,离开了泸曲,却没看到裴渡跟来,还真奇怪。

难道裴渡已经走了?

谢持风迟疑了下,黑眸看着她,问道:“怎么没见到那个叫裴渡的人?他不在你身边了吗?”

“……”桑洱想到之后的剧情,点头,撒了谎:“对。”

这时,桑洱带来的小侍女挤开人群,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那边有个艄公说现在江风变小了,马上可以出船,我们得赶紧,万一风浪又变大,我们就天黑都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谢持风身后传来了一道喊声:“谢师弟,你在那边做什么呢?我们该出发了。”

桑洱循声望去,看见渡口外的石牌坊下,站了一行轻装负剑、仙姿皎皎的仙门子弟。其中一个柳眉杏目、神态倨傲的少年,赫然就是郸弘深。

桑洱收回了目光,善解人意地对谢持风说:“你的同门在叫你了,你快过去吧。我也要上船了。等你执行完任务,有空再来找我叙旧也不迟。”

谢持风蹙起了好看的眉。

此处稠人广众,嘈杂拥挤,远处的人又在不断催促,彼此都急着离开。

而当年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因为早已领教过裴渡的恶劣,谢持风本来打定主意,如果裴渡这个危险人物还在秦桑栀身边,那么,即使秦桑栀很难一下子接受真相,即使时间只够说一半、不得不吊着她的胃口,他也会立刻告知她当年的真相,并提醒她,要小心裴渡。

但现在,裴渡已经不在她身边,危险源消失了。

不如就按她所说的,等除祟之后,他再去泸曲找她,在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头至尾,一口气将事情都告诉她吧。

谢持风默默做了决定,不忘再向桑洱确认了一次:“你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府邸吗?”

桑洱点头。

“我知道了。过几日我会来拜访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谢持风转身离开。可没走多远,后方的人忽然喊住了他:“持风。”

谢持风停住脚步,回头,疑道:“怎么了?”

江风凛冽,吹拂着桑洱那袭披风的毛领,衬得她的脸颊越发小。鼻尖、耳朵,都冻得微微发红。

桑洱认真地看了谢持风一会儿。

不知道这算不算孽缘。秦桑栀和青竹峰的桑洱,这两个与谢持风牵扯最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的角色,竟都是由她来扮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