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8页)

莫惊春看向刘昊,“我要进去。”

刘昊脸上浮现为难,他是知道莫惊春和陛下的关系,这份古怪扭曲的关系不管是不是透着情意,都让刘昊不得不斟酌莫惊春的意思。

可是陛下的旨意……

“我担心……”莫惊春这三个字出口,又吞了下来,压着声音说道,“有种担忧。”

莫惊春意有所指,刘昊脸色大变。

他不去寻礼部尚书黄正合,反而来与刘昊说话,是有缘由的。刘昊或许叫不动这皇陵的士兵,却一定能够指挥得动殿前侍卫。

刘昊果断地叫来侍卫开门。

只是黄正合到底没进去,刘昊倒是跟着莫惊春进去了。

地宫内燃着长明不灭的灯火,映照着石壁都是灿黄,隐隐绰绰的光影藏于角落,越过窄长的甬道,他们才真正抵达了地宫的内部。一道高大的石碑立在殿宇中间,而在墓碑之后,才是先帝的棺床。

先帝的棺椁就停在上头。

莫惊春吸了吸鼻子,有种熟悉又别样的味道扑入鼻尖肺腑,让他脸色微变。

他抬起胳膊拦住刘昊,低声说道:“血味。“

他们身后跟进来的十几个殿前侍卫脸色肃然,显然他们也都闻到了。

莫惊春和刘昊同时想起来的,也正是最令他们担忧的事情,他们对视了一眼,莫惊春沉声说道:“我先进去看看。”

刘昊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惊讶,像是想到了别处去。

莫惊春声音淡淡:“只要他还是一日帝王,我便会行忠君之举。”倒也不必担忧他气急败坏将人一剑杀了。

刘昊苦笑一声,却不是为了这个。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让开路让莫惊春进去。同时让侍卫警惕,万一生出来任何变故,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进去。

莫惊春话不多说,人已经到了殿宇内。

这面高大的石碑上刻写的是永宁帝过往的功绩,莫惊春迎着这面石碑步过去,仿佛也回味了永宁帝曾经的过往。他虽然待莫惊春稍显刻薄,可在百姓心中,这确实是个好皇帝。而他,对公冶启而言,也是一个好父亲。

血味更浓。

莫惊春驻足。

公冶启靠坐在石碑的另一面,一只腿屈起,胳膊正搭在上面。

浓重的血味,正是从此而来。

公冶启的冕服蘸饱了猩红的血,以至于衣袖上红得更艳红,黑的愈发幽深。大片血泊染开,与渐渐滴落的血珠一齐,冲击着莫惊春的视野。

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在养好了身体后,他本不会反应这么大。

可这么浓郁的血味无不刺激着他的味蕾,让他险些在这里吐出来。

他下意识抚住小腹,“陛下?”

“你最好出去。”

公冶启的声音冷硬,宛如压抑着恐怖的情绪。

他抬手在胳膊上又割开一道血痕,血肉绽开之下,更多的血蜿蜒爬了出来,与各色衣裳混在一处,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陛下!”

莫惊春扬声,透着几分惊怒。

公冶启一手撑地,整个人跃然而起,冰冷淡漠的视线贯穿莫惊春,“没听见寡人的话吗?滚出去!”

莫惊春反倒是镇定下来,笔直地看着帝王。

“陛下,臣可不是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

他看向公冶启负伤的手,声音又低了下来,“若是先帝看到您如此自残,想必他也……”

血味猛地窜了过来,一下子钻进莫惊春的周身,血手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头,公冶启的声音冰冷,仿若每时每刻都在压抑着暴虐的声线,“你知道寡人现在想做什么?寡人想让外头的士兵自相残杀,让他们屠戮干净带来的一干朝臣,寡人想烧了整座皇陵,想亲手将守在外头的废人公冶明抽筋拔骨,挖出他的心肝丢在父皇墓前……”

他的语速又快又狠,恐怖至极。

“寡人要见你,将你压在这地宫石碑上进入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便你再哭求,都要强迫你吞下。让你的腹中除了寡人之物再无旁物!”公冶启的眼中分明闪烁着恐怖诡谲的扭曲,“想将你锁在长乐宫,让锁链缠住你的脚踝,永远只能看着寡人,注视着寡人!”

他的声音或是尖锐,或是阴森。

那双猩红可怖的眼,都昭示着一切当真是他心中所念。

公冶启阴冷偏执地盯着莫惊春,撒开手,复在胳膊上划开又一道伤口。

莫惊春蓦然留意到,公冶启手里拿着的,便是当日他亲手塞给莫惊春的匕首,削铁如泥的利器快意地痛饮着主人的血液。

莫惊春脸色都变了。

公冶启在这地宫待了一个多时辰,流了这么多的血,若是不及早救治,怕是命都要没了。

公冶启的脸上扭曲又狰狞,剧烈的头痛与失血过多让他晃了晃身体,却在莫惊春靠近一步时猛地退后,踩进血泊之中。

癫狂压抑的眸子重新睁开,帝王眼底彷如燃烧着无尽的恶念。

“出去。”

他压抑地说道。

莫惊春不退反进,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臣为何要听陛下的话?”

公冶启阴鸷地看着他。

莫惊春冲着他笑,那笑容淡淡。

“陛下,把匕首给我。”

说话的同时,莫惊春已然出手。

两人本有武艺在身,在这石碑棺椁间交起手来,衣袖猎猎在半空卷过。

莫惊春本意不是为了袭击公冶启,而是为了夺下他右手的匕首。

想必公冶启从踏足地宫,不,是在步下祭坛的那一刻便已然处在半疯半癫的状态,他悄无声息地步入地宫,立在先帝的棺椁前。

那时他在想什么?

可不管他在想什么,那都阻止了帝王那一刻的疯狂。

帝王没有下令,也没有杀人,他只是将自己封闭在先帝的地宫,划下一道道伤口。

莫惊春从来没有真正与谁动过手。

不管是从前在武场的锤炼,还是后来在东华围场,甚至几次三番和公冶启交手,都不过是儿戏。这一回真真切切和公冶启交手,他方才发觉陛下的力气远比他之前正常状态时还要大得多。

公冶启的胳膊渗着血,猩红的眼底却远比之更甚。

他抓住莫惊春的臂膀将之甩飞砸在石壁上,痛得他脸色一白。他踉跄着站起身来,公冶启的嘴角也被莫惊春砸得开裂。莫惊春闪身避开公冶启的攻势,趁机绕到他的后背去,接连几下重击都砸在他手腕上。

匕首一朝落地,莫惊春旋即将匕首踢开,远远丢进角落里。

而他为了多做这两个动作,已经失却了先机,被公冶启猛地压进血泊里。那浓重的血味染遍了莫惊春的衣服头发,几乎都辨不出他原有的气息。

帝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莫惊春沉重地呼吸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