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第3/5页)

墨痕收集情报的能耐确实不差,但他毕竟是一人。

而平日里,莫惊春除了必要,也不会让暗卫多做无谓的事情,这当然比不得正始帝遍布京城的眼线。而这些眼线,有一部分,还是在袁鹤鸣的掌控下。

既然墨痕都知道了……那正始帝,会不知道吗?

天上星光暗淡,正丧气沉沉地挂在天边,偶尔飘来的乌云遮盖了几点残星,时不时还响起少许闷雷。

轰隆隆的声响,听着像是干打雷,不下雨。

但是沉闷的温度,却逐渐蒸腾着人,连行走间,也带着难耐的粘稠。

许是要下暴雨,方才这样来临前的平静。

百姓是期待着下雨的。

毕竟春雨贵如油。

这滴答落下的不是雨水,是他们的命根子。

这沉闷的夜色中,跪在长乐宫外的袁鹤鸣,就显得有些明显。只不独他一人,除他之外,倒也还有别个,在那前头的,便是刘昊。

正始帝暴怒。

而这几人,都是因着劝说陛下,才会被赶出来的。

可是再是知道陛下不喜,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

事情还要从袁鹤鸣进宫开始。

袁鹤鸣早就在十来日前,就收到了关于坊间歌谣的消息,这还是他的“同僚”特地转给他的,许是因为在这些搞情报的人眼中,秘密压根不成隐秘,他和莫惊春的关系,在这些人的眼中,就像是多了一条命。

虽然袁鹤鸣也不知道正始帝到底手底下有多少在搞这些的人,但至少他们都清楚得很,在莫惊春的事情上,既是机遇,也是倒霉事。

一个不好,就容易出事。

袁鹤鸣在查的时候,也是如此。

歌谣的源头正如墨痕所说的那样,是出自平康坊,而作曲和作词的清倌都是坊内闻名的大家,她们颇受文人骚客的追捧,每天都有大把人试图让自己成为她们的座上宾客,以此显示出自己的优越不同。

那恰是在一次酒席上,凑在一处的才子佳人,并着这些平康坊的“大家”们坐在一处,由着其中一人主持行酒令,输了的人便要被罚。而恰恰是那两轮中,输赢到了最后,便是两位大家,结果她们携手言和,当场一个作曲,一个作词,便在众人的追捧下,将这首最近传唱颇广的歌谣编奏了出来。

袁鹤鸣特地查过,这两个清倌素日里的行踪并不隐秘,就只在平康坊,偶尔会被人请去府上,但这样的次数并不多。

而不管是哪一个清倌,却是查不出来她们身后有人在指使。

袁鹤鸣做这行做久了,地上看见个铜钱都能想出来个三六九五的可能,更别说这一次的结果居然是这样出奇。

普通得出奇。

袁鹤鸣又让另外的人去查了一遍。

本来此事压根不需要袁鹤鸣自己动手,结果他那几日还跑了几趟平康坊,搞得家里以为他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平康坊的姑娘,一时间欣喜若狂。

在敷衍了家里的期待后,袁鹤鸣揪着这份普通到简陋的文书,反倒更头疼起来。

如果此事是有人指使,或是有人藏在背后推波助澜,那还好说。

可是这歌谣的源头,却当真是干净的,只是两个清倌在输赢下,所做出来的东西。

那这样一来,便说明了一桩更为严重的事情……

即便正始帝多次压下坊间的传闻,可实际上这些说辞并不会因为被帝王压下,就当真消失不见。而是藏在人心,藏在言行,平日里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却在无意间又流露出来……正如,这曲歌谣之所以可以传唱,当真是因为这曲调如此美妙好听?

那可未必。

词顶多是朗朗上口,也不押韵。

而曲子只能说是入门,并不难听,可也不是佳作。

能够在短时间有这样的流传度,未必不是人的天性在作祟。

多数人便是喜欢听闻八卦,趣事,更甚至是人间惨事。

越是离奇,便越有讨论的意义,在饭后无事的时候,随口拿出来一谈,若是还有一二个不知道的人,便突生惊喜,抓着来人一顿描绘。

以满足那窃喜的窥私欲。

袁鹤鸣猜到了那许是人性的幽怖,一种说好不好,说坏,也还未到极恶地步的微妙。

毕竟这几年间,正始帝对莫惊春的恩宠,远远不再是那所谓的药引能弥补,而当初正始帝昏迷后,莫惊春的所作所为本就掀了轩然大波。

这些想法,未必在一时表露出来,却已然有了自己的态度。

当然,在这股浪潮将要成形时,铁定是有人在其中推波逐浪,但归根究底,若是要找出个罪魁祸首来,却是极难。

正始帝端坐在宽大的桌子后,一只小小的人偶,正躺在他的右手边。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个漂亮精致的匣子,在那其中布满了珍贵的布料,就是为了将那躺着的地方弄得软和舒适,正好可以躺下小人偶。

在听袁鹤鸣汇报的时候,正始帝都一直在玩弄着小人偶,在袁鹤鸣看来,那更像是某种奇怪地换装小游戏,他看不明白,这么一个精致的小人偶,看起来如此娇小,而且这么点距离,也看不清楚那人偶的模样……

陛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乐趣?

袁鹤鸣在心里腹诽,但面上也不敢说。

至少在袁鹤鸣说完话前,正始帝并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征兆,只听得陛下似是叹息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阴鸷。

袁鹤鸣心头一跳,就看着正始帝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阴沉的面容。俊美的面孔上,如同小山堆起的眉间充斥着暴戾和阴郁。他的手,分明还是那么细致地盖上小人偶身上的衣物,嘴上,却说着嗜血凶残的话,“袁鹤鸣,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哪里是寻不到罪魁祸首?放眼看去,不一个个都是吗?”

袁鹤鸣起先还没意识到正始帝在说什么,待看到站在正始帝身后骤然煞白了脸色的刘昊后,他的心头猛地狂跳起来,浑身瞬间如坠冰窖。

人人都是罪魁祸首,那也便是人人都该死。

袁鹤鸣面上不显,可实际上这湿热的气温,已经让他在这一惊一乍间,整个后背都挤出了汗。他深吸了口气,力求平静地说道:“陛下,此事牵连甚广,若是要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的话,何其难。”

正始帝阴鸷的眼神落在袁鹤鸣的身上,冰冷地说道:“有何难?一人说,那便捉一人,十人说,那便捉十人,百人如此,那便是百人。纵然千百人又如何?”那话里透露出来的狰狞杀气,让正始帝身后的刘昊站不住了。

刘昊欠身说道:“陛下,这歌谣虽然是有些指代,可也没有污言秽语,只是……”他猛地住了口,一个笔洗猛地在他的脚边炸开了碎片,如果换了个人,那正始帝要砸的,就是那个人的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