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傅长陵喜欢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余。(第4/5页)

狂风卷席在他们两人周遭,似如当年他们分开之时。只是这一次傅长陵死死抱住了他,他没松手。

他在狂风中看着面前人,对方闭着眼睛,一如他最后被烈火点燃前一刻那样。

傅长陵死死抱紧他,那一刻,他终于感觉到那迟来的伤悲铺天盖地而来。

他眼泪扑簌落到这个人身上,他有那么多话想说,那么多话想问,可是在出口前一瞬,却清晰知道。

这个人回答不了。

这不是当年的晏明,他的对不起,他接不住,他的为什么,他答不了。

两人一路急坠而下,光线逐渐明亮起来后,两人重重撞到了地上。

傅长陵垫在下面,秦衍整个人压上来,让他闷哼了一声。他来不及休息,便连忙翻身而起,一面给秦衍药,一面警惕打量着四周。

他们是从上官山庄入的璇玑密境,此刻出来,也是上官山庄。

傅长陵本担心无尸罗等妖物还会留在原地等他们,可他神识扫过后,便察觉了浓重的剑意,当今天下能有这般剑意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秦衍的师父,鸿蒙天宫宫主,江夜白。

江夜白的剑意在这里,他自然已经来过,无尸罗这些东西,应该都被他清理干净。江夜白身为鸿蒙天宫宫主,可能等不了秦衍这么久,但也一定派了鸿蒙天宫的人在这里等候。

傅长陵想明白,他忙掏了秦衍鸿蒙天宫联系所用的玉牌出来,忍着疼将灵力灌注进去,喘息着同对面道:“云羽,我和你师兄在上官山庄,他受伤了,你快来。”

说完,他的灵力支撑不住,连对方回复都听不到,声音便散开了去。

仅仅只是一个传音,傅长陵已经疼得冷汗涔涔,只是传音之后,他放心了许多。

天上乌云渐渐凝聚起来,傅长陵知道,这是他的天劫。

他在璇玑密境中结了丹,不管这个丹如今是什么样子,天劫都会在他出璇玑密境之后,第一时间降临。

他艰难看了秦衍一眼,他知道,如果此刻他不走,秦衍怕是会被波及。

他迅速做了决定,将口袋里还剩下的阵法全都忍着疼布在秦衍生下,而后为他喂了药,处理了伤口。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眼前已经彻底模糊下来。

他佝偻着身子,按在腹间金丹之处,跪在秦衍边上。

他想同他说什么,可天雷已经开始轰响,他再耽搁不得,他只能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跌跌撞撞离开了去。

他不敢走太远,他要找一个伤不到秦衍,又看得到秦衍的地方。一旦秦衍有任何事,他都能及时赶过去。

纵然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赶过去。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一路踉跄着往远处山头走去。

走到山顶,他就可以看见秦衍。

可是他才走到山腰,第一道雷霆便径直而来,直直炸在他身上,傅长陵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喘息着趴到地上,一时之间,竟没了任何起身的力气。

但他不能放弃。

他得去看着秦衍,他得确认秦衍没事儿。

于是他又撑着自己起来,而后再一次被雷霆击倒。

雷霆一路滋滋蔓延过他的肺腑,他一面像控制灵力一样控制着雷霆进入身体,一面继续往前。

他要活着。

他不断告诉自己。

不管这是什么天劫,不管有多少人死在天劫里,可他都得活着。

因为他有心愿未了,执念微消。

他还不知道是谁害了秦衍,还不知道未来秦衍会成什么样子。

他心里有一个要护一辈子的人,他绝对不能死。

雷霆连绵而下,他一步一步往前,期初还能勉强行走,等下半程,他几乎是趴着上去。

雷霆响了一夜,等天亮时分,他终于爬到了山顶,这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血肉,几乎只剩下一个鲜血淋漓的骷髅架子。

他远远看着远方,远方鸿蒙天宫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似乎就地安营扎寨,看见鸿蒙天宫的旗帜在远处风中张扬翻飞,他终于放下心来。

他就一直看着那边,就想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出来一瞬间。

雷霆砸在他身上,他已经痛得彻底麻木,他躺在地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不能死。

他不能死。

闪电接二连三,劈了大半夜后,最后一道游龙粗的闪电砸到傅长陵身上,熟悉的天雷加身的剧痛震得傅长陵整个人颤了颤,他知道已是最后时刻,控制着自己,强行运气,将天雷一路引领从灵根而过,周游全身,最后转入金丹,周而复始。

天雷在灵根中行走,被金丹进化而过,对身体便是有益无害,但若中间有任何差池,天雷从灵根中泄走,那便会伤及周身,因此整个过程都要聚精会神,不得有半分马虎。

“抱元守一,静心凝神……”

傅长陵一面默念着清心诀,一面引导着天雷进入身体,眼看着天劫进入后期,他眼前开始浮现出一些过往的画面来,他知道,这是天劫中最后一个环节,心境测试。

对于心无杂念的人来说,这一道心性测试没有任何问题,可对于如今的傅长陵来说,却是未必。

他如今早已是心绪大乱,所有镇定不过是强撑。

他感觉无数画面窜动而过,他都没有停留,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在任何画面上多想,不能让天道察觉他心境上任何缺失。

他额头上冷汗开始大颗大颗落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闪过,直到最后,有一个人交错而过那一瞬间,对方忽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傅长陵停下了步子,一切忽地安静下来,傅长陵不敢回头,对方也没有,他们两朝着两个方向,唯一的交集,只在对方抓住他袖子那微弱的一点。

“傅长陵,”对方低低开口,带着喑哑,“我疼。”

傅长陵心头巨颤,他猛地回头,然而却见身后没有半个人影,周边一片黑暗。

他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忘了,他开始疯狂奔跑,疯狂追逐,一个人狂奔在一条漫长的甬道上,也不知尽头。

他觉得这条甬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哪里。

于是他茫茫然往前狂奔,走到了道路尽头,他终于看到了光亮。

那是秦衍。

他一个人,坐在小桌面前,他面前点了四角青龙含珠青铜灯,灯芯冒着一昧幽火。他穿着一身白衣,面上有些苍白。

有人问他:“你用心头血点这么一盏禅灯做什么?他也不会感激你。”

秦衍声音平淡:“我不求他感激,我只求他活着。”

“我之情爱,与他无关。”

说着,秦衍抬起手,覆在了那青铜灯的边缘。

早已被摩挲发亮的边缘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傅长陵。

傅长陵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睁眼,就看见秦衍喘息着,跪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