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前世今生,终于有那么一刻,他们在一起。(第2/3页)

“刚好啊,百乐宗想出了这个以人炼脉的办法。一个城的人练出一个百乐宗需要的灵脉,那一个国的人,是不是就能炼出这个云泽仙界修仙者都需要的灵脉呢?!”

“你现在知道云泽灵气在衰竭吗?”

谢慎走下台阶,他靠近傅长陵:“云泽有人知道吗?你们是不是还照常修行,还一样修炼,还以为云泽还在修真盛世,天骄辈出?”

“你们知道你们用的灵气哪里来的吗?你敢看你脚下踩着什么吗?”

傅长陵脚下青石板路漫漫幻化成白骨,它们铺就在傅长陵脚底,谢慎静静注视着他:“你们踩着他人的血肉,他人的尸骨,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你们的登天路。”

“你们自称仙人,自称正道,可你们做的事,又哪里算得上仙人所为?!当是正道所行?!”

傅长陵听着谢慎的话,他神色平静,面对这一场惨烈的过往,有那么一瞬间,傅长陵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上一世,他还是华阳真君。

他听着众生苦难,端坐云巅。

云泽最后并不是亡于业狱,业狱之门早在秦衍死的时候就被关闭,后来也并没有任何魔修出现,云泽最后,是经历十年灵气衰竭,最后走向的末世。

他一直以为云泽灵气衰竭,源于业狱,是业狱做了什么,导致云泽最后的倾覆。可如今却才知道,云泽的结局,早在这么久远以前,就开始书写。

他面对谢慎的质问,沉默无声。

这是仙界的罪孽,他无可辩驳。

谢慎见傅长陵没有说话,他情绪慢慢平复下去,他转过身去,提步往前。

雨声淅淅沥沥,他声音喑哑:“我问过那些仙人,他们修道,不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苍生,是为了什么?那些仙人告诉我,他们修道,是为了求他们自己的力量飞升,这世间弱肉强食,我们不曾怜悯蝼蚁,他们也不会怜悯我们。”

“于是我知道啊,我们乐国没有出路,我们完了。”

“他们的阵法一日日运转,我的子民成为灵脉的养料,被投入炼化池的人,不仅血肉不存,魂魄也会被炼化为灵石,成为修士的消耗品。一颗灵石用尽,那一个人就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我一直在想怎么办,终于有一日,有一个人,她救了我们。”

傅长陵和谢慎一起到了祭坛门口,谢慎没有开门,他站在门口,看着大门,平静道:“她为了不让修士肆意屠杀我们,将我们全部催化为厉鬼,又怕我们作乱,便与我们签订了血契,用毕生修为开辟了万骨崖,然后她死了。”

“她虽然死了,可事情并没有结束。灵气枯竭一事并没有停止,等万骨崖灵气彻底枯竭,我们也会化为灰烬。所以我得想一个办法,让我出去。这个办法最好的,就是有一个人,能打开万骨崖的封印。万骨崖封印解开的地方在外面,而且因为它是血契封印,需要我的血亲来破解,所以玉清是我的希望,是我们乐国举国的希望。”

“所以第二个办法呢?”

傅长陵开口,看着前面古老的大门。

他突然有些不敢打开这道大门,也不敢知道后面的事。可他得问,得知道。

谢慎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慢慢出声:“我们是厉鬼,不能入轮回,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渡化我们,我们就可以进入轮回。”

“渡化?”傅长陵双唇发颤,“如何渡化?”

“你可听过佛主以血肉饲鹰?”

谢慎扭头看他,傅长陵颤抖着回头,震惊看着谢慎。谢慎带了几分怜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以仙人血肉喂养这些冤魂,每一只冤魂食得他血肉那一刹,他就会将对方记忆中最怨最恨的事经历一遍。”

“他需要用灵力不断催生他的血肉,一旦他灵力不支,他便会死在这里。”

“如果没死呢?”

傅长陵沙哑开问,谢慎转头看向大门:“我不知道。”

“人都有爱恨憎怨,他要以一人之力承担十万人之恨,他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傅长陵却是知道的。

当年他取了往生花,他是送去给他的。

傅长陵记得那个雨夜,他在庭院里确切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可那一晚,或许他才从万骨崖回来,他满身血肉无存,道心有损。

他或许甚至还满身鬼气环绕,这样的他,不敢见任何人。

于是他只是把一朵往生花放在傅长陵的窗口,而后在雨夜里蹒跚而去。

当年他取往生花,年仅不过十八。

他还是少年郎,还未见过这世间真正的模样,便要去直面十万人之恨。

那恨来源于他的师门,生他养他的地方。这个地方训诫他“祛邪扶道、守心如一”,却转头联手仙界之人,屠杀十万无辜百姓。

他一遍一遍经历过那些人的痛苦,三个月,万骨崖下近一百年,当他从万骨崖出去的时候,他又哪里是当年风雪之中的晏明?

“这是他自愿的?”

傅长陵声音干涩。

谢慎摇头:“谁都逼不了他。”

“他要什么?”

“没有什么。”谢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他只是同我说,若他不幸陨落,座下得往生花开,让我给你带过去。说让你回来,将业狱气脉封印。”

傅长陵觉得胸口闷了一口巨石,在那一刻巨石猛地下坠,将他的心砸得鲜血淋漓。

他终于知道往生花怎么来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在万骨崖下八年,都没有见过这朵往生花。

他还终于知道,为什么秦衍从进入万骨崖,就一直不急着找往生花、不急着封印,只一心一意想要将谢玉清救出去。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往生花需要渡化这十万冤魂!

那当年呢?当年他进万骨崖的时候,他知道吗?

傅长陵不敢想,雨声淅淅沥沥,他踉跄着往前而去,用尽全力推开了面前朱红斑驳的大门。

大门因年久发出“咯吱”之声,仿佛拉开时光的序幕,将当年展现在他面前。

而后他就看见,祭坛中央,青年白衣染血,手捻莲花,盘腿坐在鲜血绘制的阵法之上。鬼魅铺天盖地而来,啃咬在他身上,他的白衣是这一片黑压压的沉郁中唯一一点亮色,神色平静从容,不带半分挣扎。那黑白血色交织在一起,仿佛金光寺浮屠墙上描绘的神佛图,看得人心又悲又怜,恨不得当场跪下,在他面前悔过此生。

傅长陵看着闭眼被鬼魅啃咬着的秦衍,他全身控制不住颤抖。

他踉跄着走上前去,跪到秦衍身前。

傅长陵曾经无数次幻想,若有一日,他真的见到当年的秦衍,看见他被钉在浮屠墙上时,他会如何。

而如今他似乎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