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她的道心毁了

关小娘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她急忙将蔺尘扶起来,慌张送到屋中,她让蔺尘躺在床上,颤抖着声道:“仙师……我能帮您做什么?”

“不必,”蔺尘躺在床上,沙哑道,“你让我睡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关小娘听到这话,慌张点头,她起身给蔺尘盖上被子,急急转身出去,守了一会儿后,她听外面传来惊呼之声,忙冲了出去。

她一出门外,便见天上大亮,许多修士站在上方,冷冷注视着他们。

太平镇的百姓颤抖着,关小娘转头就往房内冲去,跪到床边,抓紧了蔺尘的手,焦急道:“仙师,外面好多修士!他们来了,他们来抓我们了!”

蔺尘勉力睁开眼睛。

“莫怕,”她喘息着出声,“有我在,他们不敢贸然突破结界,你们不要出去就好。”

关小娘颤抖着不敢应声,也就是这一刻,一道声音在关小娘脑海中响起来。

“太平镇之人,你们收容魔头,当受天诛,镇中水井之中早已被注入水妖之毒,此毒唯仙人血肉可解,若不及时解毒,天明之前,你们可就没命了。”

这话明显不是给一个人说的,但蔺尘却似乎听不到,关小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方接着道:“不信?你们看看你们的手。”

关小娘拉起袖子,看见她的手臂早已成了一片乌黑。

她惊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蔺尘有些担忧,叫了一声:“小娘?”

“无……无事。”

关小娘急急起身:“仙师,你先休息,我……我出去看看。”

说着,关小娘便冲了出去。一冲出门,她便被镇民团团围住,镇长上前来,将一颗药丸交在她手心里,厉声道:“让她吃下去。”

关小娘颤抖着,不敢动弹,镇长见关小娘犹豫,捏紧了她的手:“你不要命了,你爹娘的命也不要了吗?!”

关小娘听到这话,整个人愣了愣,片刻后,她咬着牙,转过身去,进了屋中。

“小娘,”蔺尘问进来的人,“天亮了吗?”

“没有。”

“还有多久啊?”

“还有好久。”

蔺尘应了一声,关小娘去桌边,给蔺尘倒茶。她的手一直在抖,把茶杯碰得叮当作响,蔺尘低声道:“小娘,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嗯。”

关小娘压着声音里的哭腔,将茶倒完,把那颗药丸溶入水中,送到蔺尘面前:“仙师,我喂你喝点水吧。”

“好。”

说着,她扶着蔺尘起来,给蔺尘喂了水。

水刚一下口,蔺尘便觉不对,她猛地推开关小娘,抬手取剑指在身前,大喝出声:“你给我喝了什么?!”

一听这一声大喝,房间便被猛地撞开,所有镇民手持利器,围在蔺尘身边,他们有的人脸上已经黑了,抓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看着蔺尘。

“你们……”蔺尘不可置信看着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仙师,”关小娘猛地跪了下去,她眼泪停不下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求着她,“仙师,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吧?他们在水里下了毒,不吃你的血肉,我们活不下来的啊。”

“血……肉?”

蔺尘颤抖着出声:“你们,想吃了我的血肉?”

没有人敢说话,关小娘跪着磕头,旁边人时刻戒备,蔺尘抬起头来,缓慢扫过这些人的面容。

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我救了你们,我为了你们沦落至此,你们为了活命,却想吃了我的血肉?”

蔺尘说完,她忍不住笑起来,笑了又有些想哭。

你说这些人,她能恨吗?

人都想活着,人之常情,她不可恨。

可她不恨吗?

哪怕修道至今,哪怕为仙为圣,哪怕自言一剑守苍生,也会在绝境之处,忍不住想,这苍生,她为何而守?

她天之骄子,蔺家少主,她本有大好人生。

蔺尘紧握着剑,剑身拼命嗡动,昭示着蔺尘心中不稳的情绪。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修士带了笑的声音:“蔺尘,你放弃蔺家少主之位,放弃你与傅玉殊安稳人生,害得傅玉殊失去玄灵根,失去少主之位,救的,就是这么一批人吗?”

蔺尘咬牙不言。

大雨冲刷了所有声音,远处傅家宗门之内,婴孩漂浮于阵法之中,傅玉殊躺在地上,他视线模糊,去努力想要爬过去,他看见他的族人,每一个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将血落入阵法之中。

那些血液仿如丝线一般,缠绕而上,随后扎入婴孩身体之中。

婴孩痛哭出声,傅玉殊颤抖着身体,攀爬过去。

“蔺尘,你本来可以什么都管,当初不要来太平镇,不要理会他们的请求,不要管他们的死活。这样,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会好好的。”

“可是你管了。”

“灵气枯竭,必然就要有人牺牲,你阻挠了鸿蒙天宫今日,你阻拦不了日后。本来万骨崖灵脉练成,云泽便可再无忧虑,可如今万骨崖灵脉消失,恰好你的孩子又乃天道之子,那么,只能让他来抵你的罪过。”

“他至此之后,要偿还你孽债,他一生气运将给他族人,一生灵力祭云泽苍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话音刚落,远处傅家大堂,光柱冲天而起,将婴孩包裹在光柱之间,蔺尘猛地睁大眼睛,也就是那一刻,她手中一直震动的长剑再也无法承受,猛地断裂开来!

一口血从她胸口呕出,上方修士大喝:“她道心毁了,还不绑了她!”

蔺尘眼前一片模糊,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与傅长陵血脉相连,哪怕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她渡劫期的境界,却仍旧已经清晰感知到傅长陵出事。

她拼了命想出去,可是失了道心的她、再也提不起剑的她、中了毒的她,早已与一个凡人无异。

无数人扑上来,她拼命挣脱着他们。

锄头砸在她身上,棍子敲打在她身上,哪些平日温顺的人们,仿佛是疯了一般冲上来,啃噬着她的血肉,撕咬着她的身躯。

她再想不了什么,她只想见傅玉殊,想看看傅长陵。

可是她只看见似如厉鬼的人,仿佛没有尽头,没有休止。

她想求大道,想求人间至善。

可她的善,她的悲悯,她的付出,却永远填补不了人欲。

她怪罪不了众生,那是人之常情。

谁都想活着,谁都想求一条生路。

可众生不能怪罪,她能怪罪谁?

怪她自己太过良善?

怪她自己见不得人间不公?

怪她自己,不够自私自利,不够顾忌她人。

她在绝境和苦痛之中,终于被砸到在地。

她匍匐在地上,无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