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心动时间

谢长明问得突然,盛流玉反应了一小会儿,眨了下眼,很轻地应了一声。

猫也跟着主人喵了喵。

谢长明看着他,微微皱眉。

他轻易地将小长明鸟诱拐走,又不太满意,觉得小鸟太好骗,太容易相信别人,又问他:“知道陵洲是哪里吗就愿意去?”

盛流玉半垂着眼,露出一小点金色眼瞳,臂弯处托着猫,慢慢地顺毛,手腕上套着镯子,闪烁着一丝流光。

神鸟是很清高矜持的模样,高不可攀,似乎什么都无法打动他。

片刻后,谢长明听他说:“这世上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么?”

啧。

很神鸟的回答——有底气天不怕地不怕。

和谢小七当年的回答差不多。

对于生活在东洲的人来说,陵洲是陌生的,未知的,遥不可及的地方。

凡间的很多传说里,会将陵洲描绘成鬼怪聚集之地,不能接近。修仙界知道得多一些,将陵洲称为“天厌之地”。

盛流玉从小耳聋眼瞎,对于这些别人都很熟悉的事并不清楚,但在这次回程的路上,恰好看过介绍陵洲的书。

书上说,陵洲是个迷雾笼罩,很难到达,被天道厌弃的地方。

盛流玉是神鸟,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去陵洲。

可这样的地方,盛流玉不问缘由地答应去了。

就像他从前想过的那样。

天涯海角都陪他一起去。

谢长明道:“既然要去,就提前买些东西。”

芥子里虽然存了许多果子,可是仙果与凡间的果实却大不相同。

上次下山是三年前的深秋,这次是初春,又不是同一个地方,点心和果子都很不同。

谢长明一家一家地买过去。

每去一家,小辟黎都要大声地喵。

盛流玉只吃素的,所以谢长明只买素点心,但看在小辟黎今日确实牺牲很大的分上,谢长明还是掏钱给它买了肉点心。

短短一日下来,小辟黎几乎肥了一圈,也幸好它是只灵兽,吃得再多,转化成灵气即可,不会真的撑破肚皮。

待到日落西山,黄昏时分,谢长明从芥子中拿出那艘小船。

扁舟一叶,浮空而上。

盛流玉坐在船头,看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问道:“现在去哪儿?”

谢长明调好风帆的方向:“去沧江尽头,水流入海的地方。”

那里离这儿很远,几乎是一南一北,即使是乘船,也需要两三日工夫。

谢长明走过来,坐到盛流玉的对面。

初春的夜晚温度很低,云层之上的风也大,将盛流玉的长发吹得凌乱,散在肩头,显得他的脸颊格外瘦。

谢长明迁怒于那只辟黎,都是吃了一天,猫胖了一圈,鸟却丝毫没有变化。

盛流玉偏头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不佳,问:“怎么了?是担心书院的事吗?”

谢长明道:“不是,是——”

他的话顿在这里。

盛流玉有点疑惑:“嗯?”

谢长明道:“没什么。”

过了片刻,在飘摇的小船上,盛流玉慢慢地闭上了眼,单薄的背摇晃了一下,要往后栽去,又被人接住。

可能是睡在不熟悉的地方,作为一只天性警惕的鸟,盛流玉没有睡到天亮,而是在半夜醒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深沉的黑色天空,而有些许月光。

船头船尾之间,有个竹篾搭成的小棚子,里面摆了一方石桌,是用来饮酒作乐的,所以并不能挡风。

而此时棚子被披上了一件外衣,将风挡得严严实实。

盛流玉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躺在船板上,身下是不算柔软的某人的身体。

他偏过头,看到谢长明倚在棚边,头半垂着,看不清神色,似乎是闭着眼的,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衫,外衣消失后的去处很明显。

而盛流玉被很妥帖地照顾着,他裹着那件很保暖的皮裘,枕在谢长明的膝盖上,脑袋贴着他的下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盛流玉听过很多次,谢长明说他并不怕冷。

好像也不是假话。

可是去摸谢长明的手,却是冰的。

很多时候,盛流玉会被谢长明说的假话骗过去。

有时候,他又可以无师自通地分辨真假。

来麓林书院之前,盛流玉只想一个人待着。他不想要别人发现他的秘密,可怜自己,也认为没必要接触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长明鸟是独居的,不需要陪伴的鸟。

第一次见到谢长明的时候,他就认定对方是书院里他最讨厌的一个人。

后来这个讨厌鬼发现了他的秘密,威胁他做了一件又一件事,对他很凶,又莫名其妙对他很好。

在许多的讨厌之后,谢长明是他不想离开这个书院的最大理由。

真是奇怪。

在恢复视力和听力之前,他以为谢长明会对每个人都那么坏。

实际上谢长明并不会搭理他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他又以为他会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可谢长明不会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或物友好宽容。

在被谢长明遮住眼睛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很快。

在小长明鸟浅薄的认知中,交朋友大约不是这样的。

乘着夜晚的浮舟,他们穿梭在云间,月亮近在咫尺,似乎一切虚幻都能成真,一切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盛流玉仰起头,用很轻的语调问:“谢长明,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对他和别人不一样?

谢长明可能睡着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回答。

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盛流玉不知道。

盛流玉怔怔地想,也许谢长明说得也不全错,他只是一只,一只小长明鸟。

很多事不明白,什么事也不知道。

盛流玉撑起身体,爬到谢长明的身侧,将皮裘抱起来,一半披在谢长明的身上,两个人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犹豫了很久,还是握住了谢长明的手。

只是想要这么做,于是便做了。

至于醒来时的解释,有很多种,可以等到明天再想。

他也学着谢长明的姿势,靠在棚壁上,又重新合上了眼。

呼吸渐沉。

谢长明睁开眼,沉默地看着身旁的盛流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仅仅是看着。

过了片刻,他抬起手,将小长明鸟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