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做事纯粹的人

“从零六年起,每年春天,我都要见一个人……”

耳边回荡着《东邪西毒》主题曲《天地孤影任我行》开场密集鼓点,江森举目远眺,眼前莽莽苍原,积雪未化,大自然的凌冽之气,笼罩四野。

倏然间,伴随着一响锣声,凄清苍凉却并不悲伤的旋律,勃然而出。江森念白道:“一个人其实很难知道自己有多优秀,直到他因为过于优秀而每天挨喷……”

“差不多得了……”王智忍不住关掉音响。

江森转过头,身后摄影机旁围了一大群人,看着江森满脸无语。

“他一直都这样吗?”新来的保镖小声问陶润吉。

陶润吉摇摇头,解释道:“最近受媒体刺激了,脑子就……”

保镖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江森走到王智前坐下来,王智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王智露出一个微笑,“听说你最近又挨骂了?”

“……”

卢建军挤出人群,头大地揉了揉脑门。蓝幸成交代的活儿,他第二天转头就办砸了。可这也不能怪他,而且王智这人特别灵活,说是今天先录,录完可以放着,等奥运会结束后再播出,这就不违反田管中心的纪律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卢建军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又那个底气现场和王智撕破脸,卢建军一辈子跟人相处以和为贵,才不要在这个即将升官的当口,和未来可期的媒体人发生任何形式的摩擦和碰撞。

他低着头,安静走到搭在室外的临时录影棚范围外,向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

今天天气不错,能清楚看到雪山的全貌。

这种大气磅礴的自然景象,在东南沿海地区的钢筋丛林里可看不见。

他不由得想起,他们头天过来的时候,江森也站在这个地方,像个傻逼一样,盯着大山看了至少半个小时。问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一言不发的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才突然问道:“老卢,你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什么?”当时卢建军吓坏了,以为江森的高原反应类型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缺氧,而江森可能是急发性精神病。

江森缓缓道出:“是良知。”

“良知?怎么会说到这里去了?”临时录影棚内,王智不由得露出疑惑的微笑。

江森说道:“最近这半年,就像你看到的,我经历了挺多外界强加给我的东西。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或许其实我不该怨恨他们、怪罪他们,甚至我应该反过来尝试去理解他们,然后理解了,自然就会把很多事情当个屁一样放掉。

因为很多时候,每个人做事,确实是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和标准的。然后基于这些准则和标准,当人们选择了这样或那样的行为方式去生存和生活,就必然又会侵犯到生活在不同标准方式下的其他人的利益。就像狼要吃肉,羊要吃草,那么你身为狼的时候,你要吃肉,站在你的立场上,那当然合情合理。再然后,我们假设狼和羊的身份是可以互相转变的,当你哪天变成羊了,你又反过头来谴责狼吃羊,这好像也没有问题。

但真正的问题是,很多时候,很多人对自己到底是羊还是狼的身份认同,是非常模糊的,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然后站到和自己原本的生存目的所对立的那边去。

就像你明明是只羊,你只要知道狼本来就是吃肉的,你自己是吃草的,你只要管自己好好吃草,远离吃肉的狼,这样就可以了。可是这半年来,我到底都看到了什么呢?

我看到的是,很多明明是羊的人,就因为反复地听狼说‘狼吃肉天经地义’,他们居然就能自己贴上去附和,说羊被狼吃是天经地义。这个反应傻不傻?

狼自己说这个话,当然没问题,可你说这个话,算什么意思?

当然这还不算最傻的,最傻的是,有些羊在看到隔壁家的羊被狼吃了之后,还要嘲笑被吃掉的那只羊太蠢,是活该。如果隔壁家的羊家属宣称要报仇,有些羊不仅不会帮忙,还要去跟狼通风报信,说你们抓紧快吃,再不吃羊要造反了,你们这些当狼的千万别饿死了,看我这只羊,多么狼道主义,博爱啊,普世啊,和国际接轨啊,有独立思想啊。来来来,我来帮你们把那些要造反羊的抓住,狼吃羊天经地义嘛!”

录影棚里,围拢在一旁的人,就算没听懂江森的指桑骂槐,但至少听明白他要表达的核心内容了,像叶培这种学历比较高,就开始忍不住点头。

王智的表情则逐渐严肃,“你这个比喻,具体指的是什么呢?是指你被舆论攻击的事情吗?你说的羊,是哪部分人,狼又是哪部分人?”

“没有特定地指哪部分人。”江森摇头否认,“我说过,狼和羊的位置,是会互换的。但我只是想说,一个人,一定要永远记住,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只有先搞清楚这一点,你才会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才能搞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而不是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别人指哪儿你就打哪儿。

有些话,狼可以说的,你作为一只羊,你就没理由也不应该去说,你可以对狼的行为表示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你要去赞成甚至帮忙。你作为一只羊,你看到同伴被狼吃了,你可以叹口气,心里明白这是自然规律,你谴责狼也无济于事,因为它就是那么个玩意儿。

但站在你羊的立场上,你却不能说帮狼说话,说狼吃羊就是对的,甚至你还为这只吃羊的狼歌功颂德,赞颂它们捕猎机巧高超,爪牙锋利,胃口好,人品好,毛发柔顺,动物界楷模。还回头跟其他羊说,那只被吃的羊真是幸运,能死在这样的狼手里,我们大家一起去被狼吃好不好?就是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情,我最近看到太多太多。好多人,根本分不清状况。”

“这小子……”卢建军在外面晃了一会儿,又走回来了。

听到江森在镜头前含沙射影,不由咧嘴一笑。

王智当然也早就听出这个味儿了,可是身为媒体人,他却不能像卢建军那样听懂了就算,他还得反过来装傻,假装自己听不懂,继续刨根问底,“所以你是想说,这半年来,你是被羊出卖了?或者说,你觉得自己现在是狼还是羊?这个狼和羊的标准,你又是怎么界定的?”

“这只是个比喻,而且不能一概而论。”

江森继续否认,并继续解释,“我们的社会是很复杂的,每个人的所处的位置也是多元的。抛开大方向上的,每个人在自己完整的人生过程中,存在羊和狼的身份互换的可能性,我们只说当下和眼前,每个人在身处不同环境和立场时的身份,也会随环境和立场的变化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