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藩王

提到未婚妻陆书瑜,外人眼里清风朗月的才子谢大人显然有点不自在,好在陆则也没继续说下去,妹妹还没出嫁,还不是谢家人,他也不过提一句罢了。

谢回看陆则不提,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对了,我今早听说,你府上添丁了?”

陆则点点头,“嗯,是我兄嫂。”

“那倒是挺好。”谢回收回手,道,“我记得你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说起来,我是为了等阿瑜,但你们兄弟俩怎么也成亲这么晚?”

其实也不算很晚,但像陆则这样的,以后要上战场打仗,家里基本都是早早给娶妻生子的,就怕有个万一,连个后都没来得及留下。且他还是单传,卫国公和永嘉长公主就他这么一个嫡子。仔细一琢磨,便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等问出口了,又觉得打听这些也不好。虽说人成亲得晚,可他是知道的,陆则那夫人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那夫人,那会儿那江娘子还没嫁给陆则,在宴上吃醉了酒,他还说想过去打个招呼,结果陆则护得跟宝贝似的,生怕让他多看一眼。

都说女子易妒,照他看,男子也差不多,没好到哪里去。真上了心的,恨不得揣兜里,别人多看一眼都是不行的。

“听说你夫人也有孕了,还未来得及道一声恭喜。”谢回说完,就发现刚刚还面色冷淡的陆则,神色仿佛柔和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早就感觉到了,现在的陆则,和以前的陆则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胡庸父子倒台前夕,他找他过去,帮他在吏部站稳脚跟开始,也可能是陆则执掌刑部、重整三大营开始,他现在很难像以前那样,和他如友人般交往,内心总有些不安的情绪,有时候,甚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忌惮,甚至是……畏惧。

谢回心中一松,盘桓在嗓子眼上上下下的话,便也说出口了,“……说起孩子,我倒是想起一事。你可记得宫中有孕的万嫔娘娘?”

陆则点头。万氏有孕时,还只是个贵人,但自刘兆没了后,她腹中的孩子便显得格外重要了。皇后多年无子,怕是再难生养,万氏倘诞下皇子,那这孩子日后坐上那位置的可能,就很大了,毕竟宣帝膝下没有别的儿子可选了。所以,前些日子,宣帝给万氏升了位份,但这还只是开始,万氏要是能平安诞下龙子,妃位、贵妃位甚至是更高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谢回盯着陆则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然后继续道,“我与太医院的冯太医有交情,那日与他喝酒,听他说起,太医院几位圣手去给万嫔娘娘请过平安脉,都说——”

他顿了顿,才道,“万嫔这一胎,很可能是位公主。”

陆则面无表情听着,心里没有半点波澜,语气也很平淡,“哦,是么?公主也不错,女儿比儿子省心。”

谢回被他这话给噎住了,什么叫女儿比儿子省心啊?又不是老百姓家里,那可是皇家,公主再尊贵,也比不过皇子重要,尤其是皇帝无子的情况下。要知道,龙嗣之事,关系重大。

谢回没试探出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心里有点焦灼,端起茶喝了口,才继续道,“但陛下无子,朝臣们都盼着万嫔这一胎是龙子。否则长久不立储君,只怕有人会动心思。”

他刚说完,就看见坐在他对面的陆则。他虽在京中任的是文官,但实则还是个武将,身形高大,穿着云白圆领锦袍,外头是一件暮云灰的大氅,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英俊的脸显得很冷漠,有一种迫人的气势,压得他心头沉沉。但很快,那种迫人的气势便淡去了,只是淡去,还不是全然消失,但谢回已经下意识松了口气。就听陆则开了口。

“陛下尚是春秋鼎盛之岁,有公主就会有皇子,有什么可着急的?”

谢回一怔,旋即道,“也对,是我想岔了。”

陆则朝窗外看了眼,入秋后天黑得早,此时已是日暮西斜的时辰了,底下那一台“玉镜台记”也还没唱完,正唱到那温峤娶了美娇娘。咿咿呀呀的,陆则却起了身,朝谢回道,“我府中尚有事,就先回去了。”

谢回正心不在焉着,闻言也没有留他,颔首道,“替我跟你夫人带句恭喜。”

陆则点点头,走了出去。谢回却没有走,起身走到窗户边,不多时,便看见陆则从一楼走了出来,一步跨上了马车,车马渐渐远去。谢回注视着这一幕,闭上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

陆则回到府里,本来打算直接回立雪堂,半路上却被小厮拦住,说严淮在书房等他,便跟常宁说了句,“去和夫人说一声,我晚些回去,让她先用膳。”才改道去书房。

严淮正喝茶呢,一见他便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世子。”

陆则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直接道,“何事?”

严淮踟蹰片刻,还是低声道,“与藩王有关。”

陆则骤然抬眼,开了口,“跟我来内室。”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陆则书房是重重侍卫把守的地方,而这内室,则是专门打造的,用特殊的方法隔音,效果极佳,几乎没人能从外探听到里面人在说什么。

“……我有一旧友,屡试不第,后去了庆王府做幕僚。今日我得了他的来信,他在信中提起一事,道藩王府曾有秘客数次来访,庆王亲自接待。那秘客进出皆遮掩面容,但我那幕僚曾游历于宣府大同以北,和蒙古人打过交道,一眼认出,那秘客所乘马车的车夫,是蒙古人所扮。”

陆则没有作声。大梁开国,边关就不太平,但当时百废待兴,前朝的苛税重赋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中原大地分裂多年才得以一统,因此朝廷无力再去边关擅动兵戈。但蒙古人虎视眈眈,也不可小觑,一旦铁骑南下,顺天府必定不保,开国高祖便给北边布下两道防线,以保大梁安宁。

这第一道,便是卫国公府。陆则祖上骁勇善战,是高祖的左臂右膀,数次救高祖于危难之间,高祖秘诏当时的卫国公入宫,托付重担。世人不知二人促膝长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日,卫国公出宫,自那日起,卫国公府世世代代以镇守九边重镇为己任。

如果说第一道是为了防御外敌。那这第二道,便是实打实的谋求日后了。

高祖深谋远虑,将诸子分封于北,积蓄力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待国库丰盈之时,大梁可负担得起与蒙古一战,到那时,诸藩王听皇帝号令,合力北上,必可令蒙古灭族。

高祖自知自己有生之年,不可能等到这一天,但也将希望寄托于后人身上。他的一番苦心,起初还有些成效,直到高祖过世,继位后的新帝深受儒学影响,仁厚有余,却没有继承高祖的铁血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