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思源总经理办公室的灯彻夜未熄。

转天又是紧凑忙碌的一天,等到秘书傍晚进去送资料的时候,看见沈珩靠在办公椅上,面前的办公桌摊了财报和企划书,层叠成了小山,总经理像是直接被埋在了纸堆里。

远远看去,那人领带有些松垮,衬衫领口也开了两颗扣子,前额的发丝没有打一点儿发胶,伏案工作时,就那样松散地垂在眼睫上,一贯周正严肃的人竟有几分疲惫颓废。

秘书小心翼翼地搁下手里的报告,带着几分犹豫地问他:“总经理,今晚的酒会...”

总经理连着熬了几天了?

虽然说思源的股票难看了点,却也不至于要这么拼命吧?

毕竟,能让股票瞬间涨停的,只有玄学和投机,其他正儿八经的努力工作都是老牛拉车,功在奠基,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出效果。

秘书虽然知道沈总不是这样急功近利的人,但他怕总经理因为之前的线上公关直播被董事会骂得太狠,而走了歪路。

他泡了杯咖啡进来,站在旁边没走,琢磨着是不是该劝劝总经理回家好好睡一觉。

沈珩抬眼看了欲言又止的秘书一眼,刚想说话,忽得皱了眉头。

太阳穴像是装了个反复收缩的弹簧,疼得他不得不搁下手里的笔,阖上眼休息片刻。

“...不去了,晚上我有别的安排。”

秘书赶忙点头。

“那总经理,晚上我送您...”

“不用,我自己回去。”

“可您的车不是被撞了...”

“我开车送他。”

门口忽得传来低沉锐利的男声。

沈珩抬眼,略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

“嗯,看你这两天都没消息,以为你彻底放弃举证嘉和了呢。”

那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堂而皇之的入内,胸口的黄金律师徽章在夕阳的辉映下显得璀璨而耀眼。

“祁律师,坐远点。这都是商业机密。”

“我有职业操守,绝不泄露委托人的资料。再说...”

“是,以祁家的家业,倒也看不上这濒临倒闭的思源设计。”沈珩说话间,就把桌上归置得整整齐齐,看不出刚才的凌乱。

祁寒眉峰微微挑起。

“沈珩,你怎么一脸被绿了的颓废?怎么,交流感情不顺利?”

沈珩看他一眼,眸光稳中藏锋,仿佛平静海面下暗藏的冰山锐刺。

祁寒好整以暇地双手交叠,搁在身前,一副吃瓜好群众的模样:“别误会,我不八卦,我只是很惊讶,除了梁瑄,竟然还有人能让你失态成这样。”

沈珩转身就走。

“你这段时间别来找我。岑有山已经知道我从嘉和拿走了一部分黑账,我这几天肯定会被他盯上。你一个有家室的,离这些事儿远一点。”

祁寒插兜在他身后走,声音冷傲。

“所以,我来劝你了。”

沈珩握着门把手转身,淡淡看他:“劝我?”

“你的内部举报确实是匿名,可对于岑有山来说,一旦那些账目曝光,你就是唯一有嫌疑的人。而且,你要知道,他手里不止嘉和一块肥肉。之前经我手的方圆,他也是董事之一。沈珩,你要真的淌了这趟浑水,我没办法保你的人身安全。”

“你不用保我。如果说之前我还在犹豫,现在...”沈珩声音渐轻,“没关系了。”

祁寒皱了眉,抬手锁了门。

“你平常闷得要命,怎么事关前途和生死,反而这么冲动?我该说你假正经,还是说你真莽撞?”

沈珩看他一眼。

“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过来找我?我没空听祁大少爷毒舌。”

祁寒斜睨,在触及沈珩难看的脸色时,把满腹的吐槽努力压了回去,拍他肩膀。

“吃饭去吧,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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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讲究的西餐厅里,红酒飘香,丝竹入耳,多感官刺激着客人的进食欲望。

只是这珍馐美味并不能让梁瑄感到满足。

他望着面前染着几丝血沫的牛排,反胃感一阵阵地涌上来,酸水如浪潮堵在喉咙口,他抿着唇,不想吐出来,只右手不着痕迹地按着胃部,慢慢地抵着揉着。

刘修文手里拿着平板,粗壮的中指慢慢地滑过一幅幅画作,视线被眼镜遮挡,勉强看出有些兴致缺缺。

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

他圆润富态的脸上写满了财富二字,笑得很慈祥,只是梁瑄总是觉得,他每牵动一次唇角,都是要花钱的。

因为,他的老父亲就是这样的商人做派。

“小梁啊,你的作品我看过了,虽然都是些大学时候的旧画,但胜在灵气十足,确实不错。”

梁瑄清冷的眉眼微弯,礼貌又疏离地笑了笑。

“不过...”刘修文果然开始打压梁瑄的市场价,“那都是过时的作品了,曾经的辉煌代表不了什么。如今,你的线条粗糙,灵气也不再。”

梁瑄淡淡笑了。

“您说了,当代艺术家的成名不在乎真才实学。”

刘修文一脸孺子可教:“是啊。如今,穷困潦倒的艺术家遍地都是,你要是肯为艺术献身,不出一个月,你就是另一个红遍全网的青年艺术家。”

梁瑄默默垂眼,又笑了笑。

“...抱歉,我有心理洁癖,没办法为艺术‘献身’。”

他确实没想到,刘修文会提出比那些人还要过分的要求。

甚至,连他的画都没看过,直接就给了三个包装方案。

可,无论是炒作,还是造假,或者物理意义上的‘献身’,他都没有办法做到。

人可以穷,但底线不能丢。

他还不想沦落到跟畜生在同一个牲口棚里吃糠。

刘修文殷殷视线也冷了下来,不咸不淡地丢下平板。

“假清高的人,最后都饿死了。”

梁瑄淡淡扯了唇角。

“是啊,我很怕自己饿死。所以您看,我不是跪在您面前求一口吃的了吗?”

刘修文被梁瑄这态度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气得喝了一口红酒。

“你这是跪着求人的态度吗?”

梁瑄上下看了刘修文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刘先生,您是岑小姐敬重的长辈,我实在不想跟您翻脸。可若是我把刚才您跟我提的要求告诉她,您说,您与岑家的生意往来会不会受影响?”

刘修文面色微变。

“你这是威胁我?”

梁瑄纤长细眉微抬,冷若冰霜的眉目间挑了一弯笑:“没有,我只是,在跪着跟您谈生意。”

祁寒手里握着酒杯,饶有兴趣地抿了一口酒。

“梁瑄以前有这么刚?我怎么记得,当年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窝你怀里当树懒?”

沈珩淡淡一句:“他现在不需要我。”

“少见。”祁寒手指轻扣桌面,“当年你拿助学金,梁瑄是富二代,同学嘴里那么脏的流言你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有钱了,反而主动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