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等陈晋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郊区的别墅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人间地狱。

消防员正用穿刺水枪灭火,直挺挺的水柱扎进滚滚浓烟中,仿佛杯水车薪。

岑映雪跪在雪里,脚后跟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一片暗红,而她身旁的王星星正缩在她怀里发颤。

陈晋一分钟都不敢耽搁,拎了医药箱,扯着岑映雪的手臂拽她们二人上了救护车,又飞奔到消防车旁,却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臂。

“还没有确认现场安全,不能贸然进入。”站在一旁的祁寒冷静地按着陈晋的手,摇了摇头,“别冲动。”

“梁瑄病得有多严重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他再受了外伤...”

陈晋不想乌鸦嘴,可心悸心慌如潮水席卷而来。

祁寒沉默。

他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攥拳,望着冲天的浓烟,神情也难掩焦灼,更多的,是担忧和愧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热浪仿佛要把整个雪场化作温泉。

终于,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从灰尘火幕中先抢出了几个守在外围狼藉满身的小喽啰。

陈晋没半分犹豫,冲上去跪倒在他们面前,先摸侧颈脉搏,后掀眼皮,拍打他们确认意识犹在,才给他们做了紧急处置,运送上了救护车。

又陆陆续续抬出几人。

陈晋没见到那两个让人操心的祖宗,心里焦灼得几乎握不住照瞳孔的手电。

“来了。”

祁寒落下急促的两个字,看着消防员抬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协助医生支好担架。

梁瑄躺在担架上,满脸是灰,衬衫已经看不出白色,衣摆也被火苗撩出几个焦黑的洞。

“梁瑄,梁瑄,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陈晋给他口鼻清了灰,立刻在他脸上怼了便携呼吸器,试图利用高压氧驱逐烟尘中的一氧化碳。

见梁瑄微微蹙眉,似有意识回笼,陈晋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极快地检查他身上是否有明显的外伤痕迹。

万幸,除了手背处被火灼出的轻伤,一切正常。

他刚把梁瑄送上救护车,就听到了同事焦灼的呼唤:“陈医生!我需要冷冻血包!”

陈晋从角落里拎了两包血浆就往回奔,看见躺在担架上的沈珩,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立刻跪倒在地,用纱布堵住了他背后那个骇人的伤口,又设置静脉通路,加快点滴速度。

“快,送上救护车!”m'm嚯g e氵夭艹冫欠

看沈老混蛋这个状态,恐怕失血太多,会...

“室性心动过速!”

陈晋狠狠地‘草’了一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立刻调大了输血速度,撕开他满是黑灰的衬衫,消毒碘酒稀里哗啦地往他身上倒,像是泼水似的。

又从包里拿出两个电极片,以迅雷速度贴在他的胸口。

救护车里的灯光映得沈珩脸色惨白,是陈晋没见过的虚弱。

陈晋咬了咬牙。

“撤开。”

而后,重重按下按钮。

一道无声的电流直直击中沈珩的心脏。

心电监护停了半秒,而后恢复了缓慢而规律的跳动,电子音回荡在救护车里,像是一首凯旋后的催眠曲。

陈晋跌坐在地上,累得大口喘粗气。

他有气无力地抬高手臂,想要去够氧气面罩,可是试了几次,就差那么一点。

他抬头想要站起来,却看见躺在对面的梁瑄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取下面罩,小心翼翼地给沈珩戴在了脸上。

“瑄瑄,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特别难受吗?”

陈晋扶他坐在一旁,焦急地问东问西。

梁瑄的视线一直没从沈珩的脸上移开,听见问话,只是轻轻地点头,嗓音干哑得只剩气声:“我想要止疼药和手纸。”

陈晋虽然不建议他此时吃止疼药,但看见梁瑄按着胃疼得直不起腰的模样,还是从包里翻出了一卷湿巾,还有一板止疼药,塞进了他的手里。

“就吃一颗。我怕止疼药会把别的症状盖过去,等到入院我给你仔细检查一下。”

“...当时沈珩抱着我,我没有受伤。”

梁瑄擦了手,塞了一粒药进嘴里,生咽了下去。

然后迟缓地从包装里拿出一张湿巾,慢慢地替沈珩擦着脸,就像以前沈珩替他清洁时那样细心和温柔。

陈晋对于这个结果好像不是很意外。

他知道沈老混蛋过分的保护欲,是舍不得瑄瑄受一点伤的。

“你放心吧,沈珩虽然失血过多,但情况还算稳定。”

梁瑄握着沈珩血迹斑斑的手,替他抹去眉峰处沾着的黑灰:“他不会留我一个人的,这点,我不担心。”

陈晋好心安慰梁瑄,反被塞了一口狗粮。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说了蠢话。

医生的诊断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毕竟,单身狗不懂小情侣的信誓旦旦。

救护车一路疾驰,锐利又悠远的鸣笛伴着心电仪的滴滴声,似有催眠的效果。

梁瑄握着沈珩的手,背靠着冰凉的车后窗,眼皮沉重,困倦和疼痛如潮水将他意识绞碎。

耳畔陈晋焦急的呼唤仿佛被无限拉长,有种缥缈的不确定感。

他想要睁开眼,看着沈珩的脸,可眼前罩上了一层浓厚的夜幕,怎么也驱不散。

在他晕倒前,他仿佛感受到掌心极轻的勾手触感,像是沈珩无言的安抚。

他努力地抓紧沈珩的手,轻哑地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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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现场已经被大火彻底扑灭。

彼时的热浪已经被静谧的雪与冬寒尽数盖了过去。

被陈晋扯上救护车的岑映雪不知何时重新走了下来。

她一身红裙单薄,肩上还是曲文涛几小时给她披上的厚冬衣。

警车的红蓝车灯还在安静地盘旋,刑警在现场采证,消防员在收拾现场,无关人员四散奔走。

而岑映雪孤零零地站在忙碌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成了焦土的别墅。

这栋房子,她每年假期都会来住。

她从没有想过,这样繁花似锦的美好背后,竟然藏着无数肮脏和血淋淋的交易。它就这样被大火付之一炬,最后成了埋葬曲叔叔的坟墓。

消防员最后从废墟里清出来的,是曲文涛的尸体。

说是尸体,似乎已经不太准确了。

因为,血肉崩裂,四肢炸断,仿佛是被人大卸八块的玩偶,被火烧焦以后,只留下了零星的不知名残渣。

而他们正试图把残片拼成一个完整的人。

岑映雪面对着这冲击性的画面,没有惊慌,没有害怕,甚至连发抖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但她此刻的冷静的确不太正常,就仿佛,有什么把她的神经元信号阻断了,感情只堵在心口,沉甸甸地往下坠。

岑有山被人从警车上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