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出征

时近年关,朔风呼啸,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小贩推着车在大街小巷叫卖年货,京城里弥漫起浓浓的过年气息。无论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新年总是到了。

镇远侯府里,仆人也步履匆匆,忙里忙外。十二月哀冲太子去世,皇帝这一年丧母又丧子,帝心悲恸,下令今年宫里不大办年节。宫里面是如此,外面的勋贵人家也都收着力道,生怕招了皇帝的忌讳。

而镇远侯府更是如此了。虽然赐婚是好事,但侯爷不日就要出征,老夫人和太夫人实在高兴不起来,哪还有心思操办年宴。主院里,傅霆州正在和管家交待接下来的人手安排,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吵吵嚷嚷,过了许久都没歇。傅霆州淡淡往外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一个小厮快步进来,对傅霆州行礼:“侯爷,老夫人派人来了。”

傅霆州暗暗叹气,敢无视他的规矩,不请自来还赶不走的,只有他的母亲了。陈氏都闹到这里了,傅霆州不出面不行。傅霆州站起身,但步子却走得极缓,路上对管家说道:“等我走后,府中事务按我刚才说的安排,尤其是那几个关键部分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换。如果有人指手画脚,你就说这是我交待的。”

傅霆州话中的“有人”,基本特指他的父亲傅昌和母亲陈氏了。这两个人脑子拎不清,偏偏还一个比一个自信,说不定会趁傅霆州离京,“好心”接管侯府事务。傅霆州可不敢让他们管,让家仆自己做决定都比让他们参谋强。

傅霆州想到这里颇为心累,他要去大同打仗,前路艰险未知,他却还要担忧身后。更讽刺的是,给他添乱的不是外人,而是他的血脉亲人。

若卿卿在府,他何至于这般左右掣肘?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傅霆州就赶紧打住。管家跟在傅霆州身后,一一应下,显然也知道自家老太爷、老夫人的德行。

管家看这些日子傅霆州忙里忙外,短短几日就消瘦了一圈,心中不由叹气。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侯爷放心,老奴会好生照看侯府的。侯爷,老夫人常年不管事,不懂当家艰难,你要忙着外面的事,总不能时时盯着府中。如果有位明理的主母在,侯爷应当能省不少事。”

傅霆州自嘲地笑了声,是啊,若王言卿在,傅霆州得到了领军机会,现在早就摩拳擦掌准备着出发了,哪会操心行李如何收拾,人手如何安排,他走后侯府如何运行。这次傅霆州亲手安排,才知道那些他看不上眼的生活琐事,原来背后有那么多麻烦。

原来,他曾经能一心向往外面,甩手不管家里的事,都是因为有人默默帮他承担了。他这些年从未为衣食住行操心过,也从不觉得出行是件麻烦事。他想出去骑马游玩时,只需要说一声就够了,之后行装自然会有人帮他打点好,里面伤药、衣服,所有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只要他需要,去翻包袱肯定有。

一切轻松自然,恰到好处,以致于让傅霆州觉得处理生活琐事是件很轻松的事情,随便花一炷香就能打理好。

王言卿于他,就像空气和水,拥有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等她离开后,才发现处处寸步难行。

她刚失踪时傅霆州愤怒、恼恨,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拯救她的使命感,仿佛她离开了他根本不能活。后面傅霆州慢慢发现,哪怕她失去记忆,在一个陌生地方醒来,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反倒是他,离开了她才不能活。

陈氏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而傅霆州却停在门前,神情感伤,目光怀念,显然想起了什么人。管家心里一咯噔,傅霆州心中想的人多半不是管家希望的那个,管家不得不再次暗示道:“侯爷,皇上给您和洪三小姐赐婚,这是天大的体面啊。虽说圣旨一下婚事就定了,但您要去大同打仗,这一走不知道得几年,洪三小姐一直待字闺中,始终不是办法。要不,您和皇上请个罪,推迟几天再走,加紧把婚事办了?”

这不光是陈氏、太夫人的意思,也是永平侯府那边的意思。打仗这种事情没人说得清要多久,短则几个月,多则五六年,洪晚情不能一直拖着不出阁吧?

事急从权,这种时候没必要讲究什么排场了,六礼走不完就不走了,赶紧把婚事办了,傅家和洪家都能松口气。皇帝特意在傅霆州出征前赐婚,想来也能理解傅家的做法。

陈氏和太夫人隐晦提起好几次,傅霆州都当听不懂,一心要去大同打仗,至于婚事完全甩手不管,一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折腾更好的态度。

陈氏着急上火,连管家也坐不住了,悄悄提醒傅霆州。管家明白傅霆州的想法,傅霆州和王言卿算是在他们这些老仆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两人从小形影不离,若不是男女有别,就差晚上住在一起了。当时老侯爷以及他们这些下人都觉得这两人以后是夫妻,夫妻心意相通乃兴家好事,所以他们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知道,两个孩子长大后,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呢。

最初傅霆州提出和永平侯府联姻,留王言卿做贵妾的时候,管家虽然觉得这样做对不起王言卿,但他毕竟是傅家的家仆,理所应当觉得他们侯爷值得最好的,便没有说话。

人就不能昧良心,他一次自私,后面错误越来越多。王言卿坠崖了,侯爷疯了一样找人,连和永平侯府的联姻大事也不管了。傅家人才意识到,王言卿在傅霆州心里的地位,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重要很多。

但那时他们依然没当回事,一个女人而已,傅霆州找几天找不到,肯定慢慢就失去兴趣了。然而,傅霆州失心疯一样找了几个月,后来还跑去和陆珩对掐。而陆珩也像吃错药一样,和傅霆州斗了起来。

管家看着傅霆州这段时间做过的事,简直心惊胆战。连皇子都不敢轻易惹锦衣卫,傅霆州却和大权在握、胆大心细,堪称大明建国以来最难缠的锦衣卫指挥使杠上了,这能是什么好事吗?

尤其南巡时,有一天夜里傅霆州回来时身上全是血,脸色苍白,如遭重击,郎中都说再晚回来一会就要出性命危险了。傅家亲信都吓死了,再三追问是谁干的,傅霆州始终一言不发,管家隐隐约约间,猜出了是谁。

管家如遭雷击,然而恐怖的事还在后面。傅霆州经此一事像是遭受了重创,之后一直郁郁不乐,再不见曾经的蓬勃生气,甚至动起和洪家退婚的念头。

等傅霆州南巡回京后,下令让管家整理王言卿的东西。很多事情从管家手中经过,他慢慢补全了整件事的轮廓。王言卿似乎失去了记忆,并且投诚陆珩,而他们侯爷还痴心不改,非要将王言卿“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