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叶娴

叶一柏脱下橡胶手套从治疗室走出来,大堂里六个堵在门口的警员一哄而散。

叶一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白大褂,上面确实沾上了一些味道不怎么好闻的污染物。

“是不是有味道,我马上去换。”叶一柏笑道。

然而叶一柏一笑,那些个警员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异样,眼神飘忽,一副努力想露出笑脸但笑不出来的模样。

一群奇怪的人……

叶一柏摇摇头,也不深究,快步进了换衣室。

搪瓷杯小警员看着叶一柏的身影消失在换衣室门口,才心有余悸地开口:“他刚刚对周科也是这么笑的,然后那么长一根管子,咻得就塞进了周科的鼻子里。”

另一个皮肤黝黑,人高马大,身体厚度能抵两个叶一柏的警员接话道:“我瞅着那根管子有我们闺女那么长,这咋塞得进去哦。”

几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两个字“惊恐”。

倒不是说肠胃减压术有多可怕,其实就是一个观念问题,西医刚刚进入华国的时候,普通老百姓对动刀也是闻之色变,但随着西医诊所和综合性医院的增多以及麻醉技术得逐渐成熟,用手术方式治疗疾病已经能被当下的大多数人所接受。

但是肠胃减压术这种不能用麻醉的治疗手段,饶是后世的人们遇上了,也得好好做心理准备。当然,这种急救诊疗范畴里的技术手段,到了真要用上的时候,大概也由不得你做选择了。

“周科,您没事吧?”

“周科,这后半截管子在哪呢,有没有突出来,能让我摸摸不?”

“周科。”

“周科?”

警员们见叶一柏和郭颉走开,只留一个小护士在给周大头挂电解质补给液,而周大头的情况也已经平稳下来了,侧着身子安安静静地躺着,都忍不住好奇心围了过来。

他们活了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种“大变活管”的景象,哪能不好奇,围在床边讨论起了管子是如何从鼻孔里钻进去,通过哪哪哪,最后到哪哪哪的深刻问题。

周大头气急,“肚奏凯!”

然后周大头这一说话,众人就更加兴奋了,连一旁目睹了下管全过程的裴泽弼都把目光移到了周大头的喉咙处。

“哦,科长,你居然还能讲话!”有警员惊呼道。

“科长,你张开嘴给我看看。”搪瓷杯小警员仗着平日里跟周大头走得近,脑袋都快凑到周大头的脸上了。

周大头眼圈都红了,不知道是刚刚吐的还是被这几个小警员给气的。

“好了。”裴泽弼终于出声,解救了处于深水火热中的下属,“别打扰周科休息了,小张,你留下来照顾他,如果有什么事打警局的值班电话。”

“是,局长。”

对于小张的称呼,裴泽弼也懒得纠正,反正只要抓到那伙人贩子,局长那个位置他迟早能升回去。

至于那个害他降职的人……裴泽弼抬头,目光恰好跟从换衣室里走出来的叶一柏对上。

叶一柏对他礼貌地点点头 ,那一副坦然的样子让裴泽弼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算了,反正他当初救人的时候也没指望人报答。

“好了,今天也晚了,你们几个回去吧。我开一辆车走。”裴泽弼说道。

周大头的耳朵动了动,“白醋,送一系叶尼盛。”胃管什么不影响说话,但说起话来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这次一共过来了两辆车六个警员,小张留下来照顾周大头,裴泽弼要开走一辆车,那五个人就得挤一辆车回去,如果要有人送叶一柏,这最方便的自然是裴泽弼。

裴泽弼盯着周大头上唇颊部露出来的那部分胃管好一会儿。

这管子下去是不是把周大头的胆也撑大了,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给他派任务?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都快八点半了,让那个学生自己回去确实不适合。

“走吧。”说完,率先往外走。

其余五位警员也跟着向外走去,搪瓷杯警员路过叶一柏的时候轻声道:“叶医生,一起走啊,裴局送你。”

叶一柏:……那还真是谢谢了。

不过他只犹豫了片刻,便迈步跟了上去,毕竟他一点都不想去体验这个时代的夜间治安环境。

出了医院,五个警员跟裴泽弼告别后一股脑上了前面那辆车,前面那辆车里有来的路上周大头留些的些许呕吐物,警员们可不敢让裴泽弼开这辆回家。

在裴泽弼上车后,叶一柏在副驾驶和后座间犹豫了两秒钟,出于礼貌,他还是选了副驾驶。

裴泽弼侧头看了他一眼,“住哪?”

“岐山巷。”

裴泽弼“嗯”了一声,发动汽车。

车子行驶过程中,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目视前方,一个头侧过去看窗外的风景。

大街上指挥交通的巡警都下班了,裴大处长自然也没有了一路红灯放行的待遇,黑色的老爷车缓缓跟在某辆30年代别克轿车后面,在人群和黄包车群里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车子里很安静,于是……

“咕噜噜。”叶一柏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是了,因为周大头的急性胃扩张,他没来得及吃晚饭,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不过他没听见吧……

叶一柏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扫过裴泽弼的脸,只见裴泽弼面无表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叶一柏放缓了呼吸,减缓呼吸频率减少能量消耗,肚子你忍忍别在叫了。

五分钟后

车子缓缓停靠在一个小摊前,一直在“欣赏”外面风景的叶一柏立刻察觉到不对。

“我家还没到。”岐山巷离这儿大概还有整整两条街的距离。

裴泽弼熄火拔下车钥匙,“今天的事,你帮忙了,大头让我谢谢你,我总不能让他的救命恩人饿着肚子回去。”

“况且我也饿了,吃点夜宵,叶医生肯不肯赏脸陪我吃顿饭?”见叶一柏犹豫,裴泽弼又加了一句。

叶一柏不是真的二十岁的小青年,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自然听得出这是这位裴大处长释放出来的善意。

他要想在这个社会长期生存下去,少不得要跟裴泽弼这种官面上的人物大交道,上海市警察局的前副局长,警察局里的实权派人物,在整个上海滩里也算数得上的了。

况且裴泽弼年纪年轻就稳稳抓住了整个上海市的治安大权,说他没有一点来头,谁信。

既然人家释放了善意,叶一柏自然是要接住的。

“那谢谢裴处长了。”

裴泽弼笑笑,没说话。

这是一个类似后世夜排挡的铺子,别看摊位小而简陋,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叶一柏甚至还在几个桶里看到了鱼和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