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第2/3页)

他饿得实在走不动路了,从码头出来随便就找了个墙角蹲着,他想象着自己几天后的样子,或许会像他曾经看到过的街边乞丐一样,就在这个墙角无声无息地告别这个世界。

杨大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坐到离李延不远的石阶上一口一口咬着烧饼,他也看到了李延,黝黑的面庞露出一丝笑容,“想吃啊,自己过来拿。”

李延闻言慢慢挪了过去,但是杨大志当着他的面继续一口一口地咬烧饼,没分一点眼神给他。许是那稍微的味道太香了,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抢过了杨大志手里的烧饼,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那时候李延想着自己肯定又要挨一顿打了,但是杨大志却拍拍裤子站起来,“这就对了,咱们贱命一条,要活着就要拼尽全力,你在那蹲着等死算什么,你想要去码头是吧,跟着我吧。”

于是他跟着杨大志进了码头,一直到现在。

李延的目光再次落在叶一柏的手上,那个医生的手洁白而修长,却因为碰触杨大志染上了黑泥和不知道是汗还是脓液的不知名液体,还有刚刚那个洋人医生,一身白大褂已经被杨大志身上的黑泥染成了灰大褂。

但他们还是一无所觉的模样,好似丝毫不在意。

“做,我们做!”李延沙哑着喉咙,声音却是格外坚决,他们确实是贱命,但他们也想拼尽全力地活着。

叶一柏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他转头看向小护士,“准备术前告知单,然后那一套病号服给他,还有,你们的手术准备间在哪,理查、萨克跟我去做准备。”

刚刚被严肃女护士招过来的小护士闻言脑袋点的飞快,等她飞快跑到医院大楼去拿病号服和术前告知单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三个医生中居然是最年轻的那个华人医生占主导地位的吗?一股子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

“等下病号服拿过来后,你带他去洗漱间里擦擦换衣服,手术完有一段时间不方便洗澡的。”叶一柏对李延说道。

李延立刻点头。

“手术室都在用,最快的要两个小时候空出来。”说话间,严肃女护士从后面掀开帐篷进来,许是跑得急了些,她说话还有些喘。

理查眉头紧皱,这句中文他听懂了,“叶,这个病人恐怕等不了两个小时了。”

叶一柏抬头环顾四周,“那就在这里动,把两边都帐篷都拉下来,去扳个可移动手术灯过来。”

“好!”这回女护士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她再次掀开后面的帐篷走出去,不多时进来两个保安,把帐篷中间和前头拉上去的部分都拉了下来。

保安的动作引起了旁边帐篷前排的百姓和其他医生的注意。

“咋拉上了呀,那几个洋医生真要给那个劳工做手术?”

“真的假的,外科那个手术老贵的啦,更别说洋人医院,我走都不敢走进去的,这也免费啊?”

“那个洋人医生里面那个黑头发的,是我们华国人不啦,怎么这么神气的啦,他说啥那俩洋人医生就做啥,那个又高又大的,快两米的嘞,吓死个人。”

“那些个劳工那么臭,也亏他们不嫌弃的咯。”

排在旁边队伍前排的百姓接头接耳,有些还往旁边走两步,想要扒着帐篷缝往里看。

其余几个帐篷的坐诊医生也有几个关注到这边情况的。

“什么情况?”

“一个深部脓肿病人,挺厉害的,都发烧了,还是个劳工。”

“这手术不好做啊,做成了活下来的几率都不大,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哎,不过那个叶医生,是姓叶吧,好像地位挺高,不是说是实习医吗?”

“我也奇怪,咋那两个洋医生都听他的。”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都严严实实地被挡在帐篷外头,叶一柏三人已经到手术准备间去做准备了。

趁着叶一柏去刷手换衣服的空档,萨克问理查,“等下的手术,你主刀吗?”

理查奇怪地看向萨克,“当然是叶了。”

萨克:???

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是实习医,你是住院医啊!

“你不懂,等着跟一台你就知道了,不过先说好了,不准跟我抢缝合!”理查警惕地看着萨克。

萨克的小脾气也上来了,“哼,缝合,谁稀罕,你也别跟我抢麻醉!”

三人准备完毕,帐篷里的临时手术房也弄好了。

“术前告知单签了吗?”

“那个小伙子签了,但是他好像不是家属。所以我让病人自己也按了个手印。”小护士立马答道。

叶一柏下意识地看向已经烧得有些糊涂的杨大志,这个手法有些熟悉啊。

“你是不是普济医院的?”

“啊,不是啊,我就是红十字会医院的,不过我有个姐姐在普济当护士,叶医生你认识吗?”

叶一柏:……

“手术吧,病人家属可以到外面等着,或者屏风后也行。”因为是臀部深脓肿,许是怕病人不好意思的缘故,严肃女护士长贴心地搬了一个屏风来。

“杨大志,我们的手术马上开始了,等下我开始按压,你觉得最痛的地方告诉我。”叶一柏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举着,目光扫过推车上的器械,对小护士点点头。

许是常年劳作背负重物的关系,杨大志的腿部还有较严重的静脉曲张,他的臀部深脓肿已然比较严重,臀中肌下方整块都水肿起来了,居然能忍到现在,叶一柏轻叹一口气,开始手术。

“这里,疼吗?”他按压杨大志臀中肌下方水肿处中心。

“这里呢?”见杨大志反应不大,他换了个地方。

“这里?”

“哪里最痛?”杨大志每个地方都有反应,但说不清楚到底哪里最痛。

“好,我们重新来一遍,感觉最痛的地方,给我反应。病人意识有些不清楚,理查你关注病人面部反应。”

“这里?”

“还是这里?”

叶一柏又重新按了一遍,艰难地确定了最痛点后,叶一柏用笔在那个部位画了个圈,“萨克,麻醉吧。”

“病人在发烧意识不清晰,用局部浸润麻醉。”

叶一柏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萨克。

萨克闻言立刻点头,他总算有点明白理查的所谓你跟一台就知道了的意思,波恩教授从哪里找来的大佬,他们居然管这叫实习医生。

萨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住院医当得有些臊得慌。

他沿着叶一柏所画的臀大肌下缘部分依次注射麻药,注射完毕后,对着怀表看时间,估摸着麻醉应该起效果了,他往旁边走两步对叶一柏点点头。

叶一柏走回主刀位,“杨大志,我现在按压你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