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罗马夜总会

KTV 里群魔乱舞,彩色光球在头顶上来回闪烁,劲爆的舞曲几乎要将人的脑仁都震出来。

包厢里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这醉人的红灯绿酒中,唯有郁铎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少年人的身上。

这个年轻人刚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份三层的果盘。他的身上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领结打得规规矩矩,脚上踏着双黑皮鞋,鞋后跟翻折了下来,显然是有些不合脚。

看他这身装扮,应该是这里的服务生。

郁铎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男孩子,倒不是因为他的相貌出挑。毕竟在这夜场中,长相标致的人太多,花一点小钱就能买到,没什么好稀奇。

真正让郁铎感到好奇的是这个男孩的年纪。他的身量很高,骨架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领结下的半隐着的喉结还不大明显。

郁铎猜测,他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十六七岁,正是在学校里读书的年纪。

就是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在这样糜烂放纵的环境中没有表现出丝毫青涩。只见他目不斜视地端着果盘走进包间,依次来到宾客面前,半蹲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将水果奉上。

罗马夜总会是当下最火爆的夜场,听说老板亲自去了一趟 TW,不但引进了时下最流行的 KTV 模式,还把那边那一整套先进的服务理念都带了回来。

每个来到这里的客人,不管你在外面是富贵还是贫贱,只要钱花到位,都能让你享受到帝王一般的待遇。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里,男孩端着果盘,来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前。男人一手搂着包厢公主,一手握着麦克风,正扯着嗓子挑战《青藏高原》。

男孩凑上前来的时候,男人正好把 “那就是青、藏、高~嗷嗷嗷嗷~嗷~原” 这一句唱破了音,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 “发挥失常” 怪罪到了男孩的身上,不耐烦地、甚至像是驱赶苍蝇一般,一巴掌将他挥开。

这一巴掌擦着男孩的脸颊扫过,像是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

男孩对比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表情空洞麻木地直起身子,继续走向下一位客人,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最后,他来到郁铎面前,按照服务标准矮下身子,将琳琅满目的水果捧到他的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郁铎才有机会好好端详他的脸,这孩子的鼻梁很高,五官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精巧,比起大门外依次排开的那十二尊女神像也不逊色。

可惜了这堂堂样貌,已经被社会糟践得没了精神气,郁铎心里不免有些可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他自己活得也算潦草,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郁铎看着男孩,拿起牙签,扎起一颗圣女果。

直到服务完郁铎这最后一位客人,男孩才将果盘放置在茶几上,一路倒退着出了包间。

不能把背影留给尊贵的客人,也是这里的服务准则之一。

郁铎收回视线,看向大屏幕前引吭高歌的男人。男人遭遇了《青藏高原》的滑铁卢后,又点了一首调子相对和缓的歌。

不久前那个男孩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待一曲终了,郁铎才上前说道:“力哥,嫂子让我来接你回去。”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男人一把搂过陪在他身边的卷发女人,重重地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口,这才扭头问郁铎:“什么?”

郁铎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最烦和醉鬼打交道,此时隐隐开始有些不耐烦。

“嫂子说…” 但在社会上摸爬,不是谁都有资格表达自己的喜恶的。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来得正好。”男人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叫陈力的男人显然不在意郁铎在说些什么,更不在乎郁铎口中的这位 “嫂子” 说了什么。

他将钥匙扔进郁铎的怀里,对他说道:“开车送我去金碧辉煌大酒店。”

言下之意,就是他今晚要带身边的这位公主出台。

钥匙砸在胸口微微生疼,郁铎接下钥匙,没有再多话。他十六岁就出来跟着陈力讨生活,在他身边见惯了男男女女之间的这点腌臜事。

陈力带着女人刚坐上后排,两人就开始动手动脚烈火干柴。郁铎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耳边时不时响起娇媚的咛叮。

幸好这家金碧辉煌大酒店离罗马夜总会不远,郁铎刚踩下半脚油门,就到达了目的地,不然这两个人怕是会直接当着郁铎的面,直接在车里办起事来。

“力哥,到了。” 郁铎拉起手刹,看了眼后视镜。

女人注意到了郁铎的目光,唇边漾起了一抹多情的笑意。下车前,她微微撩高裙摆,对着后视镜里的郁铎抛了个眉眼,显然是把郁铎当成了潜在客户。

不过她的这个媚眼约等于抛给了瞎子,女人搀扶着陈力刚刚下车,身后的那辆皮卡一下子蹿出了老远。

车子没开出多远,郁铎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电话是陈力的老婆打来的。

“陈力呢?” 果不其然,郁铎刚接通电话,一道尖刻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力哥今晚没有回来。” 郁铎拿远了手机,在屏幕上一阵轻点,打开了公放。这台国产智能机是他今天刚刚花了一千五百块钱买的,在这之前,他一直用的是一台老款诺基亚。

诺基亚防水耐摔掉电慢,再适合他不过,若不是前些天他用彩信给材料商发材料清单对方收不到,他不会花这笔冤枉钱。

最了解陈力的,莫过于他的老婆,郁铎尚未透露什么细节,电话里的女人立刻敏锐地质问道:“他又去睡女人了是吧?”

郁铎没有回答。

陈力虽是罗马夜总会的常客,但他不过是一个水电班组的工头,并不是挥金如土的有钱人。

陈力里带着小十个工人,常年辗转在各个工地里接点小活儿,郁铎则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工,这种学徒制的关系里,徒弟首先要维护的,就是师傅的利益。

郁铎的沉默已经给了女人答案,女人在电话里给郁铎下了最后通牒:“我告诉你郁铎,你今晚没能把他带回来,剩下的半个月的工资就别想拿了!”

说完,她未等郁铎回答,就怒气冲冲地摔掉了电话。

郁铎此人面上忽冷忽热,但心是冷了个十成十,从不掺合别人的事。陈力是赌是嫖,是夫妻关系恶化还是家庭破裂,他都不关心。

但这事一旦涉及到他的工资,那性质可就不同了。陈力虽是他们的小老板,但财政大权可都是死死地捏在老板娘的手里,老板娘又以泼辣跋扈闻名,郁铎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

于是郁铎没有犹豫,在下一个路口立刻调转车头,驾车回了酒店。

当年的酒店管理远没有如今这么严格,郁铎来到前台稍加打听,很轻易地就问出了陈力的房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