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会祝福你

碎石粉末哗哗下落,墙面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头顶的天花板随时可能坍塌。

郁铎就站在离江弛予不远的阴影里,回头望着他。

江弛予知道自己此刻正处在梦中,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朝郁铎奔去,一心只想带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如同在现实中,承重墙倒下来的那一瞬息,江弛予的第一反应不是往后退,而是要进去找郁铎。

今天下午售楼中心垮塌的时候,江弛予被从天而降的板材砸中了脑袋,短暂失去了意识。好在他没有昏迷太久,很快就清醒过来。

江弛予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因为他在十七岁那年遇见了郁铎。今天他的这份好运得到了延续,江弛予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没有完全坍塌,几根横梁恰好挡在他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安全的三角区。

现实中的江弛予最后顺利脱险,而这场半真半假的梦境则进入了一个死循环。郁铎的身影分明就在不远处,他却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堙灭在无边的尘土中。

梦境戛然而止,江弛予猛地睁开了眼睛,出了一身的冷汗。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如水般从窗外倾泻进来,淌在斑驳的木地板上,融合成一大片宁静的光影。

隔壁床上没有人,被褥枕头凌乱地堆放着,早已没了温度。这张床的主人显然是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郁铎没有走远,就在一墙之隔的露台上。初冬的气温低至个位数,郁铎在睡衣外面披了件长外套,像是不知道冷似的,曲膝坐在长椅上。

远处城市的灯火辉煌璀璨,将早早进入梦乡的棠村衬托得有些萧索。郁铎的手里把玩着一支烟,迟迟没有点燃。

这支烟不知是工地上的谁给的,已经在他手里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早就皱巴得没了模样。

“睡不着?” 江弛予推门木门,打开了露台上唯一的一盏灯。

“你怎么出来了?” 郁铎如梦初醒一般,回头望了江弛予一眼,见他鼻头眼眶都有些发红,调侃道:“做噩梦了?”

“嗯。” 江弛予不觉得对郁铎承认自己被噩梦惊醒有什么难为情的,他来到郁铎身边坐下,望着郁铎刚才盯着出神的方向,说道:“梦见你生气,再也不要见我了。”

“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一整个月不回家。” 郁铎笑了一声,夜风乍起,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套:“我不就是凶了你两句吗,至于这么大的脾气吗?”

江弛予转头看着郁铎,正色道:“我不是在闹脾气。”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江弛予没有生郁铎的气,也不是在闹别扭,他只是太了解郁铎这个人。

江弛予不想给他机会,让他将自己完全推出他的世界。

经历过下午的大喜大悲,眼下的郁铎有些过于平静,在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的边界上徘徊了一圈之后,原本那一道道迈不过去的门槛,都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珍惜身边的人,郁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地理解这句话,至于其他的,只要江弛予这小子不要太过份,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郁铎的目光在江弛予的身上扫过一圈,拍了拍他的手臂,对他说道:“该换药了,去,把药箱拿出来。”

江弛予虽然拣回了一条命,但皮肉伤是少不了的,郁铎带他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了一番。从医院出来之后,郁铎没有问他要回哪里,直接开车回了家。

郁铎使唤起伤患来十分心安理得,江弛予很快就把药箱拿了出来,两人面对面在长椅上坐着。

江弛予撩起裤腿,郁铎用剪刀剪开绷带,小心心翼翼地揭下他腿上的纱布。纱布和伤口粘在了一起,揭下来的时候有些疼,江弛予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弄疼你了?” 郁铎的手停了停,不敢乱动。

“疼死我了。” 平日里的江弛予,无论是流血受伤都不会皱半下眉头,今天他像是格外遭不住疼似的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在郁铎的肩上。

郁铎的神经在瞬间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躲开。但他这段时间上网对同性恋群体做了些了解,担心自己的抗拒会伤害到江弛予脆弱敏感的内心,只得忍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继续拆着纱布。

“我今天在想,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江弛予靠在郁铎的肩上,声音听上去有点发闷。

“再说这种话就自己来。” 江弛予正在往江弛予的伤口上擦着碘伏,听他这么说,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好,我不说了。” 江弛予像是被他威慑到了一般,立刻表现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但话风一转,又说道:“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江弛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郁铎原想装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江弛予显然没有打算回避这个问题。

他动了动肩膀,让江弛予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问:“你是同性恋?你喜欢男的?以前交过男朋友?”

“没有。” 江弛予直言不讳:“我没喜欢过别人,也不喜欢男的,我只是喜欢你。”

无论是第几次听江弛予说这样的话,郁铎都做不到心如止水无波无澜。他强行压下心里翻滚的大风大浪,佯装镇定:“是不是那个赵小鹏把你带歪了?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不是。” 江弛予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我喜欢你很久了,在好几年前,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行了,闭嘴,别说了。” 郁铎飞快地打断。

这话听得郁铎无比糟心,江弛予这小子的心思九曲十八弯,但总是在不该坦诚的时候过于坦诚,敢情自己养的孩子被自己掰弯了,还一弯这么年。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郁铎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就一次性把事情说明白,反正不管江弛予要他做什么,他都做不到。

“你不需要做什么。” 江弛予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而是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打算告诉你,之前是意外。”

“那听说我去相亲就生气闹离家出走的人是谁?” 郁铎见他这会儿表现得倒是洒脱,无情地嘲笑他。

“所以你能不见她了吗?” 江弛予似真似假地问道。

“你倒是挺会得寸进尺。” 郁铎将换下来的纱布扫进塑料袋里,起身准备离开,结束今晚的谈话。

江弛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郁铎的手腕:“我的头好像又开始疼了。”

面对这样的江弛予,郁铎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再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又在露台上坐了好一会儿,郁铎突然问道:“江弛予,你有没想过,你对我其实不是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