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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曼·卡萨德上校的身体被安放在白色大理石的棺架上,武器置放在脚边。山谷中,巨大的营火将整个空间注满了光线。山谷的上上下下,男男女女举着火炬移动着,其他人从湛青的天幕中一拥而下,有些驾着如同模塑泡泡一样脆弱的飞行船,另一些展开一对能量之翼,或是包在了绿金的环状物之中。

之后,整个山谷光辉闪耀,在其之上,星辰各就其位,发出明亮的冷光。莫尼塔与众人辞别,进入狮身人面像。众将士齐声歌唱。远处的原野中,小型啮齿动物穿梭在倒地的三角旗中,穿梭在甲克、装甲、金属之刃和熔化钢铁形成的稀稀拉拉的残骸中。

将近午夜,人群停止了歌唱,他们喘息着走了回去。光阴冢闪着光。逆熵场的凶猛潮汐将人群赶得更远了——赶到了山谷的入口之处,他们穿越战场,回到了夜幕下闪着微光的城市。

山谷中,巨大的墓冢闪闪发光,从金色褪变成青铜色,开始了它们驶向过去的漫长旅途。

布劳恩·拉米亚走过光彩夺目的方尖石塔,竭力顶着狂暴之风形成的巨墙。沙粒撕扯着她的皮肤,如爪子般紧紧抓着她的双眼。无声的闪电在悬崖顶上爆裂,让墓冢周围本就怪诞的光线变得更加诡异。布劳恩张开双手挡在脸上,踉跄前行,她眯着眼睛,透过指缝搜寻着小径的踪迹。

布劳恩望见一丝金光,光芒万丈,甚至比从水晶独碑的碎玻璃窗中溢出的普通光线更加强烈,它们从里面渗漏出来,照射在掩盖在谷底的翘曲沙丘上。有人在独碑中。

布劳恩曾信誓旦旦要直接去伯劳圣殿,尽己所能拯救塞利纳斯,然后回到索尔身边。千万不要在中途偏离正事。但她看见墓冢中有个人的侧影。卡萨德依旧没有踪影。索尔已经把领事的使命告诉了她,但这位外交家也许因为暴风太过肆虐而返回了。杜雷神父不知所终。

布劳恩朝那亮光走去,她在独碑的锯齿状入口处停下脚步。

内部空间极其辽阔,让人叹为观止。那空间扶摇直上,几乎达一百米,然后抵达了有点像是天窗的屋顶。墙壁在内部看上去是半透明的,似乎有什么日光般的亮光将它们转变成华丽的金棕之色。布劳恩面前是一块广阔的空间,浓稠的光线洒落在其中心场景上。

费德曼·卡萨德躺在某种岩石葬台上。他身上穿着军部的黑色军装,苍白的大手交叉于胸。除了卡萨德的突击步枪,还有一些布劳恩不认识的武器置放在他的脚边。上校的脸庞憔悴不堪,死气沉沉,但与他生前相比并不憔悴多少。他一脸平静。毫无疑问,他死了;死亡的沉寂如熏香般在空中飘浮。

但是,布劳恩在远处看见的人影是房间中的另一个人,此人现在引起了布劳恩的注意。

一位年纪在二十七八的年轻女子跪在葬台边。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跳伞服,短发,白皙的肌肤,大大的眼睛。布劳恩回忆起他们去山谷的漫长旅途中这位军人的故事,她回忆起卡萨德的幻影恋人的所有细节。

“莫尼塔。”布劳恩小声说道。

年轻女子正单膝跪地,伸着右手,触摸着上校身体旁的岩石。紫色的密蔽场在葬台四周闪动,另一种能量——空气中的某种强力振动——折射了莫尼塔身边的光线,将这场景笼罩在一片朦胧和光晕中。

年轻女子仰起头,朝布劳恩凝视过来,她站起身,点了点头。

布劳恩迈步向前,脑中已经涌现出二十多个问题,但墓冢内的时间潮汐实在是太强了,它们携着眩晕和似曾相识的波涛驱赶着她,让她不住地朝后退去。

她抬起头,葬台依旧还在,卡萨德安然躺在力场下,但是莫尼塔不见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转身跑回狮身人面像,找到索尔,把这一切告诉他,然后等在那里,一直等到风暴停息,清晨来临。但是,就在风暴的刮擦声和哀鸣声中,布劳恩觉得自己听到了来自荆棘树的尖叫,那棵树已经消失在沙帘之下了。

布劳恩竖起领子,走回风暴中,找到了通向伯劳圣殿的小径。

一大团岩石飘浮在空中,仿佛一幅山脉漫画。满山的参差尖刺,锋刃山脊,荒谬绝伦的垂直面,狭窄的岩脊,宽阔的岩石露台,积雪盖顶的顶峰,窄得仅能让一人站在上面——并且还得是一脚踩在另一只脚上。

河流从太空蜿蜒而来,穿过离山脉半公里远的多层密蔽场,穿越了最宽阔岩石露台上的青草洼地,接着一头扎下一百多米,变成一条缓缓而行的瀑布,坠向下一块阶地,然后经由巧妙定向的浪花水流,反弹成五六条小溪流和小瀑布,沿着山脉壁一路而下。

审理会在最高的阶地上开庭。十七名驱逐者——六男六女,还有五名性别不明——蹲坐在一个岩石圈内,这个圆圈外还有一个建有石墙的草圈。两个圈都把领事作为了它们的圆心。

“你明白,”弗里曼·甄嘉说道,她是超耳游群之弗里曼部落的合格公民发言人,“我们已经知晓你的背叛?”

“对。”领事说。他穿着自己最上等的深蓝波洛服,栗色披风,戴着一顶外交官三角帽。

“知晓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杀死了弗里曼·安迪尔、弗里曼·伊里亚姆、考德威尔·贝兹、弥甄斯贝·托伦斯。”

“我知道安迪尔的名字,”领事低声说道,“那三个技师并没有引介给我。”

“可你杀了他们?”

“我承认。”

“无缘无故,毫无预兆。”

“对。”

“杀了他们,抢夺了他们带到海伯利安的装置。我们告诉过你,那台机器可以瓦解所谓的时间潮汐,打开光阴冢,将伯劳从束缚中解放。”

“对。”领事的目光似乎正凝视着弗里曼·甄嘉身后的什么东西,很远很远的东西。

“我们已经作出过说明,”甄嘉说,“在我们成功击退霸主飞船后,我们才会使用这一装置。也就在我们的侵略征服一触即发的时候。就在伯劳可以被……控制的时候。”

“对。”

“然而你还是谋杀了我们的人,还向我们撒谎,并且自行提前几年激活了装置。”

“对。”美利欧·阿朗德淄和西奥·雷恩并肩站在领事身后一步之外,阴沉着两张脸。

弗里曼·甄嘉交叉双臂。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拥有标准的驱逐者形态——光秃,瘦削,披着一身似乎在吸收光线的深蓝豪华流服。面带沧桑,但脸上几乎没有一条皱纹。眼睛很黑。

“即便在你看来,事情已经过了四个标准年,但你以为我们会忘记吗?”甄嘉问。

“不。”领事低头和甄嘉相望,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很少有文明会忘记叛徒,弗里曼·甄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