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第3/4页)

在燕大鹏的配合下,燕阳喜很快就将他爹搀扶了起来。

燕阳喜将拐杖塞到他爹手中,又搬了一张板凳过来让他爹坐下。

“爹,你在这里坐着,这里有太阳,暖和!”说完,他又吸溜了下鼻子,裂开大大的笑容。

燕大鹏沉默。

燕阳喜对他爹的沉默寡言没有太在意,他就像山野中飞来的一只小喜鹊,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原先沉闷的院子也因为他的话语而显得热闹活泼了起来。

燕阳喜将地上碍脚的木头捡起扔到柴房,又去灶间拎起藤壶,准备给他爹倒杯清水。

他摇了摇藤壶,嘀咕道,“啊,没水了。”话才落,他利索的起火烧灶,舀了一勺清水到大铁锅中,一边冲他爹喊道。

“爹,我给你烧点热水,等一会儿便能喝了,您别急,先晒会儿太阳。”

在燕阳喜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燕大鹏沉默的眼里有着难言的悲伤和愧疚。

片刻后,他平复了下心绪,低声道。

“喜娃,帮爹捡下银杏果吧。”

燕阳喜看了看地上的银杏果。

也不知道他爹是敲了多少下的竹竿,眼下这院子的地上滚了无数的银杏果,青青又黄黄,还有簌簌的落叶。

“好嘞!”燕阳喜应下便拿了个小簸箕出来,弯下腰准备去捡地上的银杏果。

“这个没熟,不能要,这个也不够熟……”

燕大鹏见状,心里忍不住一阵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一些青涩的银杏果上,又扫过院子角落的扫帚和畚斗,连忙道。

“喜娃,用扫帚扫到簸箕里吧,回头爹来捡。”

燕阳喜:“没事的爹,我不累!”

“扫帚扫多脏呀。”

燕大鹏着急,却又只能勉强的按捺住自己,开口道。

“没事没事,回头爹捡一捡,左右这果还要浸,没有一下就吃的。”

“乖,你还好多事要忙呢,唉,都怪爹不中用。”

燕阳喜不爱他爹这样说,当下便拎起扫帚将地上的果子拢到簸箕中。

他这下是不管果子青的还是果子黄了,就连一些叶子也一并收拢了进去。

他稍微扬了扬灰,就将装着满满一簸箕的银杏果递到他爹手中,笑着挠了下头,“爹,给!”

“对了,奶奶说了,果子青不能吃,爹你要挑好哦。”

燕大鹏:“哎!”

他看着簸箕中那发青的银杏果,暗地里松了口气。

燕阳喜转过身去灶间忙活开了。

燕大鹏看着孩子瘦瘦小小的身子,眼中又涌起了艰难的抗争,里头有着不舍以及悲伤。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自己伤残的那条腿和手臂上,目光又定了定。

燕大鹏捏起簸箕中一颗发青的银杏果,慢慢的在掌心中收拢,越握越紧。

是他对不起孩子。

可是,他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拖累孩子……

那边,燕阳喜垫着张小板凳站在灶边,拿着水瓢小心的将滚烫的热水装进藤壶,待顺顺当当的做完这事后,他偷偷的松了口气,跳下板凳,抱着藤壶将它搁在灶间的地上。

又拿了个大瓮将剩下的水装来,招呼道。

“爹,我给你晾了一碗,你一会儿喝哦。”

燕大鹏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哎。”

那边,燕阳喜又开始忙活开了,他准备煮点清粥,一边淘米一边和他爹唠嗑道。

“爹,今儿大胖跟我说了,咱们城外有一片的草地里,那儿的蛐蛐特别的凶猛,我今晚不在家哦,我要和大胖一起去捉蛐蛐。”

燕大鹏心不在焉,“抓什么蛐蛐,这个时候夜里这般凉,哪里还有什么蛐蛐,那是大胖骗你的。”

燕阳喜倔强,“不会,大胖才不会骗我。”

“我们俩可要好了。”

燕大鹏:“是吗?”

燕阳喜上去摇了摇他爹的胳膊,难得的小孩模样。

“爹,让我去吧,去吧。”

燕大鹏本来想说不,他的视线扫过簸箕里青色的果实,喉咙里就像是塞了一把沙土似的,又难受又堵得慌。

半晌,他才道,“成吧,晚上穿件厚的,不然带件爹的袄子,夜里外头凉。”

燕阳喜嘿嘿笑了一下。

燕大鹏看着孩子雀跃的神情,又是伤怀又是不舍,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抓蛐蛐干嘛,这时候的蛐蛐都老了,也不威猛了。”

燕阳喜的视线扫过他爹受伤的腿,随即撇开,故作轻松道。

“抓了玩啊,我们小伙伴在斗蛐蛐呢,可好玩了。”

燕大鹏沉默的点了点头。

曾经,他也这样爱玩爱闹,身手灵活又能说会道,出手也大方。

闲了就和一众闲散的汉子一起斗蛐蛐喝酒猜拳,缺钱了再扒个富户豪强,那银两便能够他吃喝好长一段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瘦弱的儿子身上。

就连这个孩子,以前也多是他老子娘在照顾,反倒是他出事了,老子娘没了,这孩子年纪小小的,照顾他颇多。

燕大鹏心里内疚,却不忘开口道。

“玩是可以,但不可沾赌。”他自嘲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语重心长道。

“瞧爹,这就是不走正路的下场,我现在就跟废物一样,就是那臭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人人瞧了我都厌烦。”

说着,他自己心底也有了伤怀。

就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燕阳喜一下便扑到他爹身上,“爹,爹,不是的,我最喜欢爹了。”

燕大鹏摸了摸儿子细嫩的发顶,叹了口气。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来,爹跟你一起去看看,是不是锅煮糊了。”

……

暮色渐起,天畔挂上一轮斜阳,燕阳喜给自己装了一竹筒的水,又帮他爹将藤壶拎到屋里,洗簌的水也打好后,这才和他爹挥别。

“爹,我去了哦,明儿城门开了我就回来。”

“您别担心,大胖他们也有去呢。”

燕大鹏挥手,“去吧。”

直到燕阳喜的身影消失了,他的视线还落在木门上许久许久。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弯腰从床榻底下拖出一个簸箕,里头搁了一簸箕的银杏果。

燕大鹏沉默的将黄色的银杏果挑出,随意的扔到旁边,捏着个青色的果看了许久。

……

东湖州城,署衙。

宋延年瞧完他爷爷,老爷子吃了药,精神有些不振,说了几句便打瞌睡,宋四丰瞧见了连忙拉着宋延年出了屋子。

“好了好了,让你爷爷多歇息歇息。”

说完,他吹了烛火,轻声的将门掩上。

宋延年将院子里的花灯点上,柔柔的烛光将院子照得幽黄却又不失明亮。

烛光透过窗棂照到屋里,灭了烛火的屋子也能有些许的光亮,却又不至于晃眼。

宋延年回头对他爹笑了下,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