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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心脏猛烈地跳动,我猛然惊醒。我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宇宙。

我正漂浮着,而不是坠落。起初,我以为自己是在汪洋大海,一片浮力很强的咸海之上,就像是胎儿漂浮在黑漆漆的咸海上,但紧接着我便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一丝重力,周围没有波浪和海流,四周的介质并不是水,而是醇厚的黑漆漆的光。在飞船里?不,我是在一个又大又空旷的空间中,很黑,但是有一圈圈光线。这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椭圆形球体,宽十五多米,周围是羊皮纸似的薄壁,透过它,能看见一颗璀璨的太阳射出隐约的光芒,四面八方是一些非常复杂的东西,像是某种巨型的有机构造体,弯弯曲曲地延伸向远方。我虚弱地挪了挪飘浮着的双手,摸向脸庞、脑袋、身体和臂膀……

我在飘浮,仅有一根极为轻便的轭带悬系着我,带子另一头连接到弯曲内壁上的一个茎蒂上。我赤着双足,身上只穿了件软软的棉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睡衣?病服?

我的脸嫩嫩的,能摸到一些隆起,可能是伤疤。头发没有了,头皮光秃秃的,显然也有伤疤。耳朵还在,但非常柔软。透过昏暗的光线,能看见手臂上有不少浅淡的伤疤。我拉起裤腿,看着原先严重断裂的小腿,已经治愈,而且长得很坚固。我摸了摸肋部,嫩嫩的,不过没有损伤。看来我终究还是进了医疗箱啊。

我肯定是大声说出了这句话,因为附近有一个漂浮的身影突然发话了:“没错,你终究进去了,劳尔·安迪密恩。不过动了几项手术,是以老式的手法做的……我做的。”

我吃了一惊——在茎蒂的牵拉下浮起身。这不是伊妮娅的声音。

那个黑漆漆的身影飘近了些,我认出了此人的身材和发型,还有那声音。“瑞秋。”我说道。嘴巴很干,嘴唇开裂,我几乎是呱呱地叫了出来,而不是在说话。

瑞秋又飘近了些,递给我一只挤压瓶。我挤了挤,一开始出来的几滴液体都变成了上下翻滚的小球,好几个都撞在了我的脸上,但我很快掌握了窍门,把他们挤进张开的嘴巴中。水凉凉的,好喝极了。

“两个星期来,你一直在通过静脉摄入液体和营养物,”瑞秋说,“现在已经能直接饮用,是件好事。”

“两个星期!”我大吃一惊,接着左右四顾了一番,“伊妮娅呢?她……他们……”

“大家都没事。”瑞秋说,“伊妮娅很忙。最近这两星期,她很多时候都在这儿陪你……照看你……但有时候她不得不和闵孟还有其他人出去一下,那时候就由我在这儿照顾你。”

“闵孟?”透过透明的墙壁,我朝外凝视。一颗明亮的恒星,比海伯利安的小。从这个椭圆形的舱室开始,这个有机构造体伸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几何体,它们一路蜿蜒着朝远处延伸而去。“我在哪儿?”我问,“我们怎么到这儿的?”

瑞秋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你就会马上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伊妮娅让飞船跃迁到了这个地方。德索亚神父舰长,他手下的格列高里亚斯中士,还有那名军官单卡雷,他们知道这个星系的坐标。虽然他们都昏迷了,但另一名幸存者,那名囚犯,霍格·利布莱尔,知道这地方藏在哪里。”

我又朝薄壁外望去。这个构造体似乎非常庞大,从这个荚舱开始,有一些栅格结构的东西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有些处于亮光中,有些位于黑影下。这么庞大的东西,怎么可能被藏起来,又是谁藏的?

“及时跃迁离开,怎么办到的?”我嗓音沙哑地叫起来,接着又吞了几个小水球,“我们不是被圣神战舰包围了么?”

“没错,”瑞秋说,“的确是这样。在他们摧毁我们之前,我们绝对没办法飞到霍金驱动的跃迁点。来——你已经不需要再连着墙壁了。”她扯掉了茎蒂,让我自由飘浮着。但就算在零重力下,我仍旧感觉极度虚弱。

我转了转方向,在昏黑的光线下正面对着瑞秋。“那么,我们到底怎么来这儿的?”

“其实不是跃迁,”年轻女子说道,“当时伊妮娅将飞船的目的地定向太空中的一个位置,从那儿,我们直接远距传输到了这个星系。”

“远距传输?!难道还有能用的太空远距传送门?就像霸主军部飞船以前用的那些?不是全都已经在陨落期间被毁了么?”

瑞秋摇着头。“没有远距传送门,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个离第二颗卫星几十万公里远的随意的点。那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角逐……圣神飞船一直在呼叫我们,威胁着要开火。最后他们的确开火了……切枪光束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袭来,要是被击中,我们肯定当场灰飞烟灭,沿着抛物线慢慢扩散,连残骸都不会留下。就在我们抵达伊妮娅给出的那个位置时,我们忽然就……来到了这儿。”

我没再一次问这是哪儿,只是飘浮到弯曲的墙壁边,想要朝外窥探一番。墙壁摸上去带着暖意,软软的,像是活的,满满的日光经过它渗透进来,使得舱内的光线变得异常美丽柔和,但这样也使得我难以看清外面的东西,只看到一颗璀璨夺目的恒星,还有小舱外那不可思议的几何构造体。

“想看看这是‘哪儿’吗?”瑞秋问。

“嗯。”

“荚舱,”瑞秋说道,“请将表面透明化。”

忽然间,我们和外面变得毫无阻隔。我差一点恐惧地大叫,虽然控制住了声音,但还是吓得打了个趔趄,想要抓住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最后,瑞秋向我跃来,伸出一只坚定的手,稳住了我的动作。

我们是在太空中。原本环绕周围的荚舱消失了,我们正飘浮在太空中——似乎是飘浮在太空中,只不过这里有空气可以呼吸——我们是在一根树枝上……这是一棵……

不,树远远不能形容眼前的东西。我见过树长什么样。这不是一棵树。

我也听过许多关于圣徒的古老世界树的故事,在神林上还亲眼见过世界树的残桩,我听过那些几千公里长的巨树之舰的故事,它们在一个个星系间旅行,那还要追溯到马丁·塞利纳斯的朝圣者时代。

这不是一棵世界树,也不是巨树之舰。

我听说过一些疯狂的传说——事实上是从伊妮娅那儿听来的,这么看来,它们很可能不是传说——这些故事讲述了一个环绕恒星的巨树环,一个生机勃勃的奇妙麻花状圆环,环绕着一个类似旧地太阳的恒星。我曾经算过要形成这样一个世界所需的生命物质,最后觉得这一切都是胡诌。

这不是一个树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