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里有鬼(第2/3页)

他思忖了一会儿,对傅询低声说了几句话。

傅询不大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让卫环搬了把椅子过来,知道他怕黑,又让拿了个烛台过来,让他端着。

他摸摸韩悯的脑袋:“我就在外面。”

韩悯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握着长剑,朝他点点头:“我知道。”

独留韩悯。铁门半掩,他一撩衣摆,在椅子上坐下。

烛焰明灭,照出韩悯的面容。

他想了想,寒暄一般,对傅筌道:“好久不见。”

傅筌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恩宠正盛,不会过来。”

韩悯却伸出右手,将烛光遮去,语气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我的右手再也拿不了笔了。”

“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是。”

韩悯承认得坦坦荡荡,倒是让傅筌噎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低低地笑了一声,有意激他:“那你兄长如今还坐在轮椅上吗?那只鹰现在死了吗?”

韩悯收回手,拂了拂衣袖。

一时死寂,只能听闻暗室里烛花爆裂的声音。

傅筌忽然放缓语气,痛心疾首地问道:“韩悯,为什么呢?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你一开始分明是站在我这边的。”

“这恐怕要问你自己。”韩悯顿了顿,“况且,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站在任何人那边。”

“我原以为,早些时候,温言于傅询,你于我,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韩悯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一直觉得我‘背叛’了你?”

“你原本应该站在我这边的。”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韩悯先前一直想不明白,傅筌何以对自己、对韩家赶尽杀绝。

今日算是明白了。

傅筌把韩家、把韩悯看做是自己的东西。

从韩悯给他一颗话梅开始,他把那当做是投诚与示好的物件。

自己的东西不听话,救了傅询,坏了他的事情,给一点惩罚,在傅筌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

惩罚之后,韩悯才会乖乖听话。

他这样想。

韩悯这才明白,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傅筌却道:“我原也没有要对你赶尽杀绝。”

闻言,韩悯反问道:“这还不叫赶尽杀绝?我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你们家落难时,只要有人稍微拉你一把,你从此就会死心塌地跟着那个人。”

“这是什么道理……”

傅筌猛然抬起头,蓬头垢面犹如恶鬼,厉声打断他的话:“傅询就是这样把你拉过去的,我不过是比他迟了一步!”

韩悯握紧手中长剑,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下意识反驳:“他不是!”

“他不过是抢了我的先,要不是我把你关着,他怎么救你?他怎么借此套牢你?”

同他讲不清楚,生气恼火,平白坏了心情。

韩悯深吸一口气。

他当时一介罪臣,病病歪歪的,随时都会去见阎王,背后还拖着一整个韩家,哪里还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再者,傅询当时也是冒着忤逆圣上的罪名救他的。

他也不至于因为傅筌这一句话,就乱了阵脚。

最后他轻飘飘地对傅筌说了一句:“傅询不是你。”

傅筌全不理会,仍旧道:“我不过输在被傅询抢了先。你如今对他忠心耿耿的,不也证明我的法子是有用的?”

他继续道:“你太不听话,我要把你的性子再磨一磨。”

韩悯想起被关在暗室里几天几夜的经历,忍不住脊背打颤,他放慢了语速,才能问出那句话:“就为了磨一磨我的性子,你把我关在这里?”

“那几个老太监不过是吓唬你的,我最后会进去把你带出来的。”

一时间,韩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是这些话,根本就不值得一驳。

“把韩家人除尽,除尽与你有关联的所有人,你只能依附我,你就会专心地为我出谋划策了。”

韩悯算是明白了,这人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

“所以对韩家下手?对我兄长下手?”

“你若听话一些,我绝不会……”

“我兄长的腿和你有没有关系?”

傅筌顿了顿,自嘲地想着,反正已经落败,话说出来也无妨。

“我原本只想除掉傅临,他恰好在旁边……”

韩悯不大想听下去,又问:“那我的鹰呢?”

傅筌道:“我知道你没收到信就会过来,那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

“你想看看我会去找你,还是去找傅询?”

“也不全是。”

“哦?”

“我还想把你埋在傅询身边,做暗线细作。”

韩悯被他的自以为是气笑。

他仰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屋顶,慢慢冷静下来。

“原来你逼宫那日找我,还是你‘赏赐’给我的,最后一个投诚的机会?”

傅筌不答,却道:“如果那日在殿上,你不是帮傅询说话,而是帮我,事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喃喃道:“如果你肯帮我,事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韩悯没有开口,慢慢冷静下来。

傅筌又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给傅询了。”

“先皇一开始把傅临当做储君培养,后来傅临死了,他把我扶上去,让我与傅询、傅让争。”

“可是我怎么忘了呢?先皇最看重出身,他自己就是正宫皇后所出,傅临也是正室所出,他怎么会看上我这样出身?”

“他不喜欢傅询的忤逆,要用我压一压傅询的威风。其实你们都清楚,皇位最后还是会传给正宫所出的傅询,你这么聪明,肯定一早就猜到了,所以你才会不肯帮我。”

韩悯冷声道:“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谁会做皇帝。直到先皇驾崩时,我还害怕傅询会死。”

傅筌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总是那两句话:“你一早就知道傅询会做皇帝了,你不肯帮我。”

“你还以为,是这个缘故?”

韩悯气极反笑,站起身,抚平衣摆的褶皱,端着烛台上前。

他站在傅筌面前,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傅筌怔了怔:“数不清楚,总归有十几日了。”

“你右边墙上,有几个小划痕。是当时我用指甲划出来的,外边人给我送饭的次数,我用这个法子计算时间,推荐你试一试。”

傅筌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抚上右边墙面。

确有十来个并排的小凹痕,不知道韩悯是怎么刻上去的。

韩悯歪了歪脑袋:“那你觉得这里黑吗?”

韩悯没有这样同他说过话,傅筌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嗓子发出古怪的声响。

他没有回答。

忽然,韩悯手中的烛台晃了一下,径直落下来,落在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