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残旧书稿(第3/4页)
他也只是想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才想要试一试。
他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只道:“还是多谢您,等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灰心。听他们说,有些黑市商人,会把一些民间的书稿收来,和其他的书稿混在一起,整理一下,当做前代的文集转手卖出去,说不准你爷爷的书,也正在黑市上卖呢?”
这种事情,韩悯倒是略有耳闻。
南蛮荒芜,书籍匮乏,大齐通行的书卷鱼龙混杂,难以辨认,有些商人借此牟利。
或者找旁人不要的书稿,或者让没有名气的书生执笔。
拼凑出一本书,署上前代名家的名字。
反正流传不广,能认出来的人不多。前代名家也都已经过世,翻不了案。
这就是所谓的伪书造假。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韩悯揉揉脑袋,稍微松了口气。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里。
农家小院里,一个妇人正抱着谷子喂鸡,葛先生上前交涉,给了她两块碎银做酬劳,妇人才将他们引到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
房间是土筑的,没有窗户,昏暗不明,满室尘土飞扬,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写着字的纸张。
韩悯用衣袖掩着脸,一边咳嗽,一边道:“先带回去吧,我回去慢慢看。”
他从房间里退出来,塞给妇人两锭银子:“请问大娘,可还有这样的书稿?”
那妇人看了一眼韩悯塞过来的银两,立即眉开眼笑:“有有有,我家男人专门帮书局处理这些东西,每天都带回来一些。”
“敢问他两年前是在白石书局做事么?”
“是,不过做了一会儿,就去其他地方了。”
“那……这些书稿里,会有白石书局的稿子么?”
“这……”妇人眼珠一转,随即笑道,“自然会有的。您想啊,我男人每天都带一些纸回来,堆在最上边,我们每回都是用最上边的。两年前的,说不定还被压在下面呢。”
韩悯点点头,那妇人带着他去了厨房,灶边的竹筐里也堆放着许多废稿。
妇人满脸带笑地瞧着他,韩悯会意,再塞给她一块银子。
那妇人将银两收好,又问:“还有一些糊在窗户上了,还要吗?”
窗户上的纸,久经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字迹了。
韩悯笑了笑:“不必了。从前也有人像我们一般,来这儿收这些东西么?”
“也有。不过他们挑挑拣拣的,翻了半天才拿了几张,不如你们爽快。”
“原来如此,那他们常来么?”
“不常来,一年才来几次,不过来时,一般会在我们这儿待几天。”
韩悯了然点头:“那下次他们来时,能不能请你家男人,去白石书局说一声?”
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块银子。
“自然自然,他们要是再来,我一定让我家男人去通报。”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妇人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银两,恨不得韩悯日日都来才好。
那头儿,葛先生已经带着人,将所有的书稿装上车。
东西说多也不多,只装了两个竹筐,就是看起来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两张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韩悯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葛先生给他倒了杯茶,安慰他道:“没事儿,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再帮你找就是了。”
韩悯接过茶杯:“谢谢先生。”
“那书稿到底写的什么?怎么好像非找回来不可似的?”
“我爷爷从前在史馆做官,同宫中几个朋友交好,受他们所托,将这十来年的亲历见闻编成戏本。增删几次,写了快十年。原本已经写好,只等印出来送给他们了。”
韩悯撑着头,靠在马车窗边,轻叹一声。
“在桐州这两年,爷爷几十次想提笔重写,可惜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也坐不住,手抖得厉害,又握不住笔,时常写了两三张就写不下去。”
“我有几次看见他坐在案前,一边打自己的手,一边提笔写,写不出来又一个人悄悄抹眼泪。”
“我想说他口述,我来写,他又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麻烦,不让我管。我想他大概是记不清楚自己写过什么东西。所以想帮他把书稿找回来,起码要把这本戏文找回来。”
就算只找回一两张也好。
韩悯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对葛先生道:“麻烦先生帮我。有用钱的地方,就从我的话本钱里边拿。”
葛先生素来爱惜他们这些文人,一听这话,心疼极了。
“没事没事,我再帮你找。”
回到白石书局,将买来的废稿都堆在院子里,韩悯也不嫌脏,坐在石阶上,一张一张地查看。
谢岩也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帮他看看废稿。
一直到下午,只剩下最后一些竹筐底下的纸张。
葛先生道:“那个妇人也是哄你开心,怎么会有两年前的……”
谢岩忽然举起筐子:“韩悯,你看这上边的是不是?”
竹筐的竹条缝隙里,藏着两张纸。或许是因为压得紧,才没有被拿去糊窗子。
将竹筐拆开,两年前的纸常年放在厨房,脏得很。
韩悯一眼就看出这是早些年爷爷的笔迹,稳重平和。
他这才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捧在手里,看了两三遍。
葛先生舒了口气,道:“可算是高兴了吧?走吧,中午饭都没吃,出去吃饭。”
为防万一,韩悯把这两张书稿抄了两份,收在不同的地方,才同他们一起出去。
*
还是下午,三个人准备去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
才走出书局,就看见楚钰和温言在一个说书摊子前,温言脸色很差,楚钰却一个劲儿地朝他笑。
温言推着轮椅要走,楚钰就伸出脚别住木轮,不让他走。
走近了才知道,那说书先生在说《圣上与御史二三事》。
看见韩悯来,楚钰才收回脚。
温言推着轮椅冲到韩悯面前,恨恨道:“你做的好事。”
楚钰笑了笑:“大度点,你前几天对韩悯可心软了。”
而后又听那说书先生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这本,咱们来讲《圣上与探花郎》。”
楚钰笑容凝固,随后躲在人群里,振臂一呼:“御史大人才是最好的!”
竟还有人应和:“没错!御史才是最好的!”
韩悯推着温言的轮椅,轻声道:“辨章,我们走吧。”
温言指了指前面:“走不了了,你看,圣上亲自来了。”
韩悯抬眼看去,停在街口的,可不就是宫里的马车吗?
傅询从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在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