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朕手好疼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太丢人了。

韩悯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把眼泪忍回去。

只是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傅询手上的鲜血擦去,嗓音仍有些哽塞:“很疼吗?”

马球场上的马都是训练过的马匹, 不比战场上的战马逊色。

傅询那柄画杖, 虽然里边铸了金属, 但要让一匹疯马在两击之内倒下,傅询还是用了不少的力气, 以至于虎口撕裂, 流了一手的血。

韩悯手忙脚乱地用衣袖帮他擦, 袖子上都红了一片。

旁人递来一块干净的帕子,省得他把自己的整幅衣袖都弄脏。

而他只是低头擦拭, 没有察觉,那人便提醒了一句:“小韩大人?”

韩悯回过神, 下意识放开傅询的手。

傅询扶着右手,不悦地皱着眉头, 看向那人。

那人顶着傅询冰冷的目光,梗着脖子, 把帕子递给韩悯。

韩悯道了一声多谢。

再转过头时,傅询正扶着手, 垂着眼睛,无比可怜地抬眸看他:“很疼。”

围在他身边的众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打马的时候旁人都喊圣上快撤, 结果他回过头, 两棍子就打倒一匹疯马。现在那匹疯马还躺在旁边口鼻淌血,他就对小韩大人说他手疼,还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

你在撒娇,你脸皮厚, 你不正常。

傅询转头,冷冷淡淡地瞧了他们一眼:“看够了吗?”

众人低下头:“臣等不敢。”

傅询道:“看够了就去做事。封锁所有出口,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把在场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细细盘问,提供疑点的,嘉奖赏钱。”

韩悯抿了抿唇角,小声道:“微臣逾越,这些事情已经让温大人和楚大人去做了,也留了小王叔镇着场子。不过我想,还是要多派几位大人更为稳妥。”

傅询道:“你点吧。”

韩悯不敢自作主张,望了望四周。

“这马球场太大,分做四处。温大人已经去了,再请三位大人分别负责。还有出口,我望着应该有四个出口,楚大人也已经去了,还要再请三位大人。若有疑点,先报与温大人与楚大人知晓。”

傅询十分满意,点了几个人,最后用未受伤的左手握住韩悯的手:“小韩大人深得朕心。”

倒也不用你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众人默默地退开半步。

这时韩悯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那边的棚子:“外边晒着也不好,陛下去那边的棚子里临时坐坐吧?”

傅询又道:“小韩大人甚是贴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一直强调。

众人再退开半步。

傅询分明伤的是手,却好像断了腿一般,要韩悯扶着走。

韩悯扶着他,扭头看向另一边,问道:“公主怎么样了?能挪动吗?”

荣宁公主也被宋国使臣与齐国臣子侍从们围着,因是女子,多有不便,只有柳毓帮她擦擦汗。

韩悯道:“你们都散开些,别堵在这里闷着公主了。公主带侍女来了吗?有没有哪里特别疼?要是不能挪动,就让他们把棚子搬过来,也好遮一遮阳光。太医马上就到了,公主再忍耐一下。”

一脸关切地守在妹妹身边的赵存猛地起身,上前两步,就要发难:“你们齐国就是这样对待使臣……”

韩悯侧过身,面对赵存,把傅询护在身后,蹙着眉打断赵存的话。

“我们圣上才刚刚救下荣宁公主,自己也受了伤,王爷就来兴师问罪,未免太过情急,我们也实在冤枉。方才银珠草一事,说明此事分明是人祸,在场人等,包括你宋国使臣都有嫌疑,不妨等查清之后,再行问罪。”

赵存一听宋国使臣也有嫌疑,额上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因他只注意到这句话,反驳的也就是这句话:“我们宋国使臣,怎么可能将自家公主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这回不等韩悯说话,其他臣子就把这话挡了回去。

“王爷这是什么话?我们齐国臣子,也断不会让圣上置于险境。”

“再者如今情势紧急,公主身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王爷还是快去照看公主罢。”

“小韩大人,那边已经整理出来了,你扶圣上过去坐着吧。”

韩悯扶着傅询离开。

几个臣子也将广宁王说退了。

“此事事关圣上,乃是行刺,我们调查清楚之后,一定给王爷和公主一个说法。”

“此时争论,白费口舌,并无益处,不如先将公主照顾好。”荣宁公主也冷声道:“兄长还是过来吧。”她吩咐柳毓:“我方才看马球场里有姑娘在,你请她们来,扶我一把,改日我再谢她们。”

柳毓应了,请来几个要好的姑娘家,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荣宁公主扶上铺得软和的椅子上,再由侍从将她抬进棚子里。

原本就近腾出了两个地方,但是荣宁公主指了指傅询与韩悯那边,她要过那边去坐着。

侍从们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抬过去。

*

太医都在宫里,马球场又在城外,一来一回恐怕也没有这么快。

临时休息的棚子里,韩悯才帮傅询将手上的伤口简单包扎好,一转头就看见荣宁公主僵硬地躺在软椅上。

见他看过来,荣宁公主哇的一声就哭了。

韩悯被她吓了一跳:“公、公主怎么了?”

荣宁公主哭得很大声,话也说不完整:“疼……好疼……”

韩悯只好示意柳毓给她擦擦脸,一面安慰她:“没事了,太医马上就来了,公主再忍忍,心绪起伏只会更痛。”

这时傅询扯了扯韩悯的衣袖,韩悯回过头,问道:“陛下也疼?”

傅询垂着眼睛点了点头,把右手举起来给他看,鲜血已经将帕子浸透了。

韩悯搓搓他的手背,帮他吹了吹,吩咐旁人:“去问问在场的公子们,有没有带金疮药。”

结果荣宁公主哭得更厉害了。

她一哭,就把韩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一边捧着傅询的手,一边劝慰荣宁公主。

傅询不大高兴,面色阴沉。

他坐着,韩悯站着,他伸长手,一把就将韩悯揽过来,把脸埋在他的腰上。

韩悯大惊失色。

夭寿了,原来哭也是会传染的,现在陛下也哭了。

还是当着几个姑娘家的面。

病友荣宁公主都惊呆了。

韩悯无比小心地伸出手,轻轻拍拍傅询的肩:“陛下,没事了。”

再等了一会儿,梁老太医与其他几个太医就都赶来了。

傅询还抱着韩悯,韩悯试着把他喊起来:“陛下?陛下?”

傅询一动不动。还在哭,别打扰。

韩悯道:“太医都到了。”

傅询这才抬起头,面色如常。

不就是哭么?荣宁公主会,他也会,他会装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