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色令智昏

窗外雨声不绝。

傅询道:“我早些年在那十五个镇子里也安插了人手, 再过几年,只要他们起事,拿下也很容易。”

韩悯抬眼看他, 犹豫道:“但是还要再等几年,远不比这次的机会来得快、来得巧。”

“不要紧, 推行变法也需要一段时间,几年之后再拿也一样。”

这话说得很轻巧, 但是一切都需要重新谋划。

还下着雨,阴云灰暗, 外边天色全黑。

韩悯试探道:“你还没吃饭吧?要不就回去吧?”

傅询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让我回去?”

“我是说,我出来的时候,我娘在厨房擀面条,你想吃一点吗?”

韩悯回看过去, 双眼清澈透亮, 仿佛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问他——

回去吃点东西吧, 好不好?

但傅询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沉默许久,最后傅询道:“那就回去罢。”

开始要处置赵存,为的就是韩悯, 现在韩悯想回去吃东西,自然也是以韩悯为先。

他站起身,准备下楼。

韩悯踩着木屐追上去, 木制的地板咚咚地响。

他再一次试探:“那你明天还来吗?”

“不来了。”

“那……”

“照从前的计划办, 九月秋狩再来。”

这下韩悯满意了,摸着下巴笑了笑。

傅询最后问:“你恨他吗?”

韩悯微怔,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还是以大局为重,真是个贤臣良臣, 贤后良后。

傅询心里对他的喜欢,在万分之上,更添多几分。

每天一个小细节,每天都更喜欢韩悯。

两人下了楼,卫归同几个侍卫就在下边等着。

卫归道:“陛下,现在这是?”

傅询却道:“回去吃晚饭。”

“啊?”

“你领着人回去,今日就算是演习,军中赐酒肉布帛,明日休假。”

想不到他还真就改了主意,卫归心中一喜,吩咐几个侍卫去传令。

韩悯好奇地问了一句:“如果被驿馆里的人察觉了怎么办?会不会打草惊蛇?”

卫归抢答道:“不会,玄鹄军常年在大漠里行军,大漠里都藏得住,在这里更藏得住。再说了,宋国使臣都是一群绣花枕头,连战场都没上过,哪里懂得这些?”

处于风暴中心的赵存,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逃过一劫,续命几个月。

韩悯点头:“那就好。”

傅询看了他一眼,对卫归道:“玄鹄军又不是你带出来的,他没问你。”

“臣多话了。”

嘴里这么说,说着说着,他就走到韩悯那边,伸手摸了摸韩悯的大氅衣领。

“你穿这么多?很冷吗?”

“还行。”韩悯吸了吸鼻子,又问他,“要一起去我家吃饭吗?”

“吃什么?”

“吃面。”

卫归想起一些不是很好的事情。

于是他摆摆手:“不了不了。”

他目送两人离开。

韩悯裹着石榴红的大氅,匆匆赶来,头发也没束。他本来就束冠不久,还不是很习惯。

而傅询一身窄袖玄衣,就走在韩悯身边。他比韩悯高一些,挨得太近,一转头,唇角就能擦过韩悯的鬓角,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或有意或无意。

这样一看,好像是有点般配。

卫归忽然完完全全地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这两人要是能和好,我就倒立吃面,还喝汤。

今天韩悯邀他回家吃面,莫不是上天对他的暗示?

*

马车里铺了好几层毯子,韩悯坐在马车里,等安定下来之后,脸颊微微泛红。

傅询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很冷吗?”

韩悯摇头,吸了吸鼻子,衣领上的狐狸毛遮去半张脸。

傅询掀开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确实有些凉:“还让你跑了一趟。”

“那等等我被家里人说的时候,就躲在陛下身后了。”

如他所说,回去之后,韩悯就被家里人训了一顿。

他私自跑出去,没告诉家里人,还是在这样的下雨天。

不过也不要紧,韩悯躲在傅询身后,撒两个娇就过去了。

一家人和傅询围坐在厅中吃晚饭,韩悯只能捧着粥碗喝粥。

天色渐晚,众人就都散了。

烛火微明,韩悯拢着手,和傅询并肩走在廊上。

“我还没来得及问,陛下要回宫吗?”

“都跟着你走了,你才问要不要回去。”

韩悯从大袖子中伸出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他有一点小私心,只有一点点,他今晚想和傅询一起睡,为了保证睡眠质量。

他还是病人,他可以任性一点。

“对了,我的那柄长剑,是陛下拿走了吗?”

“是,那时在你房里,我顺手拿起来刺了韩礼两下,弄脏了,明天重新拿一柄还给你。”

“也好。”韩悯顿了顿,“可是听兄长说,那柄剑是陛下的第一把剑。”

正巧这时,到了房门口,韩悯推开门进去,没等他回话。

炭盆已经撤下去了,但房间里还是很暖和。

白天韩悯睡觉,把傅询带过来的衣裳都搬出来做窝,起来的时候就放回去了,他还以为傅询不知道这件事。

韩悯洗漱之后,就裹着被子,抱着猫,坐在小竹榻上。

皇帝在这儿,肯定得让皇帝睡床,至于他,他也想睡床。

正出神时,外边忽然有人敲门。

小剂子抱着一床厚被子进来:“夫人说,公子睡房里那张小榻,让我过来帮公子铺床。”

“好。”

韩悯抱着猫站在原地,他不想睡小榻,他想和傅询一起睡。

说不出口。

小剂子的动作很利索,收拾好之后,傅询也回来了。

韩悯怕黑,外边特意留了一盏灯。

烛火微明,韩悯身上盖着厚被子,面无表情地躺在小榻上,白猫趴在他的胸口,和被子一起压得他有些闷。

老毛病又犯了,睡不着。

他睁开眼睛,借着烛光,瞧了一眼放在外边的衣箱,再抬眼看了看那边相对的床榻。

手不自觉地摸着白猫的脊背,指缝穿过细长柔软的皮毛。

韩悯想,他是悄悄去把傅询的衣裳都搬出来,还是直接爬到傅询的床上好一点。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唤了一声:“陛下?”

傅询没有回话,韩悯试探着再喊了一声:“傅苟?”

睡着了。

韩悯轻手轻脚地把趴在被子上的系统搬开,双手把被子一搂,下了地,脚步无声,走到床前,再喊了两声,傅询确实睡着了。

他睡得靠外,韩悯只好小心地把被子放到里面,再从床尾绕进去。

才把被子丢进去,他就听见傅询道:“地上冷吗?”

韩悯循声看去,傅询正看着他,一双深沉的眼睛在外边烛火的映照下格外漆黑。